我喜欢坐到教室的最后一排,喜欢看落山的太阳爬上她的背影。在偷瞄的过程中,感觉自己是一个愉快的小偷。
1,
子夏和她的男朋友在我面前浓情蜜意的走过,面对这样的情景,我已开始能淡然正视。但多数我选择避开与他们正面交锋,而意外的事情时有发生,偶尔的狭路相逢却如青春偶像剧里的男女主角一样悉数上演,四目相对,眼底藏满悲伤,决绝的察肩离去。只是我演的通常是那个卑微的默默付出最后还是得不到女主角芳心却遭来观众一片臭骂的二号角。
就像今天,在这个阳春三月里,上课与下课的离行人流中。我赶着回寝室与赶着去教室的他们,子夏的右手放在他的左手,掌心的温暖让他们旁若无人的笑意风生。当与子夏的眼睛相接,她停顿了一秒的时间与我微笑,然后就转过头去继续她爱恨缠绵的诗情画意。我还她一个微笑就背对离去,从她微笑里渗透出来的冷漠,她已告诉了我,她已经完完全全的把我逐出到她感情之外的流放之地。现在的我们是彼此无关紧要的最熟悉的陌生人,每一秒,都不是现在的我,每一秒,都没有原来的你。
身旁满园的逃花开得妖娆,那几瓣飘落的粉红像在嘲笑人间男女许下诺言时是草率的行径,仿佛要告知莽撞的他们誓言如这花开花落有季节变迁,时限一到,只有凋落的宿命。
一个清新的早晨,醒来看见窗外翠绿的新叶,春天已来到,一切都从冬眠中苏醒过来,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生机。
就在那个清晨决定从寝室搬出来住,在学校外面找了一间偏狭的小公寓,是古旧时代的遗楼,格外幽暗。上到二楼去是一道漆了朱红色的木梯,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阳台边有一扇脱了漆的细长形状的木质百叶窗,上面积了一层层灰尘,风吹日晒的年岁使得它再也关不紧。
在整理衣物的时候,在抽屉里发现了一个盒子,打开它,是一个断了翅膀的天使躺在里面。我突然失了神,看着那道醒目的断裂痕迹,心划着疼。那是子夏刚进大学不久送给我的,时至今日,已是三年的时月。时间让我们熟悉又让我们彼此陌生,像极了一个笑话。
2,
你用年少轻狂证明了那场遇见是个错误,我用狂乱的青春泅渡那场错误的遇见。
大一军训时,与子夏分到一个连,她站在我前面。彼时她穿着大一号的军绿衣服羞涩的站在队列里,我看着她竟有似曾相识之感。那时我是个冷漠的人,内心对人好感也不把温热显现出来。没多久,周围的人都熟络了,我除了寝室之外的人一个也不认识。与子夏发生交集,是她晕倒在操场上。站军姿时,她在我面前直直的倒下来,我本能反应的接住她,二话不说就往校医务室跑去。等她醒来后,身边的同学把当时的情况说给她听,说我当时就像扛着炸药包一样跑像敌人阵地那般英勇。我把头低下去,却听见她清脆的笑声。顿时,心里涌起海洋般满满的温暖。
军训过后,子夏找到我,执意要请我吃饭,说是报答我的救命之恩。看着她一脸稚气认真的表情,我生心惬意,便开玩笑与她,干脆以身相许得了。她脸红到耳根子,局促说不了话。最后子夏摆了个坚决的态度说,不去拉倒。我急忙说,去了,为什么不去。
在一家装饰幽雅简单风格的餐厅里。她说,吃饭的时候不喜欢太多人。我听着餐厅里安静的曲子,把她的性格猜出了几分。笑笑的看她,说,我也喜欢安静的吃饭。她惊讶的露出喜悦之色,说,真的啊。随后把头微低下去害羞的抿着嘴唇,也许是觉得这样的反应有欠妥善。我看着觉得好笑却温暖洋溢,低头去喝面前的饮料,不再说话。
饭间说话不多,言谈在寻常的生活之上和对未来的憧憬。她是个真切容易感到快乐的人,没有过人情凉薄,不懂得世态炎凉。
吃完饭时,我掏出钱包正欲要付钱,她一把拦过服务生,强硬的说,说好了,我请嘛,你讲话不算数。我争执不过,便让她去。
满目的华灯初上,我与她在路边走回学校,地上并排的光影一路沉默着。回到学校,我站在女生寝室楼下与她说再见。她吞吐的说,再见,今晚很开心,谢谢你。话毕,她一个箭步跑进楼里,留下茫然无措的我傻站在那里。
那夜,星空万里,有流星在头顶穿梭。我感觉生命里那条河的两岸开满了花朵,向着太阳的方向一路鲜艳。
3,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会为你流泪,就如你为别人流泪一样。
子夏与我同系不同专业,而每个星期有那么一两节在一起上的公共课。她上课总要坐前排,无论课的内容有多么的无趣。她的笔记详细工整,很多同学找她借笔记,有不少男生借此机会接近她。而她总是不去留意细节,大方的态度很让人误解。而我与她不同,我喜欢坐到教室的最后一排,喜欢看落山的太阳爬上她的背影。在偷瞄的过程中,感觉自己是一个愉快的小偷。
放学的下午,子夏会要求我和她到学校东门的那条小街走走,然后去吃饭,打发一天的浮华。东门这条街有很多的情侣出没在这里,每次子夏看着他们紧握的双手都真情流露的羡慕起来。我看着她渴望幸福的眼神,把我的左手臂挎到她面前,说,快,别羡慕了,给你免费体会一次。她笑意阑珊的挽起我的手在街道上昂首阔步,一个下午都没放开。
那夜散步到学校左侧的江边,万家灯火倒影在江水之中,一副水中画应运而生,很是漂亮。一个小贩摆了摊子,在地上放了好多瓷器品,一快钱5个圈让你在规定好距离的画线上随意扔,扔中的物品归你。子夏看着那个摆放在中间位置的天使说,我给你套个天使吧。我笑说,好。她挽起衣袖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一把撒下5个,一个也没中。她转过头来不好意思的对我说,本姑娘的天女散花可能太久没练习了,有点生疏。
我笑而不语。最后在她反复几次的所谓的练习下,套了一只笨重肥大的陶瓷猪,她撅起嘴端详了半天,满脸的嫌弃。在她苦苦哀求下,老板同意将那个小巧的天使与她换。她把天使双手捧着郑重其事的交到我面前,脸上是得意的表情,说,要妥善保管,不准丢弃,不准损毁,我会定期抽查的。
我望着她眼里真挚的感情,是若即若离的两个人,却在彼此生命里有倒影,等候一个昭然若揭的干净怀抱。
子夏在我面前问,你眼神为何总是那么游离,我知道你有悲伤,如果你愿意说与我听,我一定让我的耳朵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我定定的看她,良久才说,也许我再也不会喜欢上任何人了。
子夏把头低下去,眼泪瞬间滴落下来,我惊讶慌了神,不知如何停止她的眼泪。把她的头轻轻的放到肩上,任泪水在肩上誓意横流。她伏在我耳边说,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会为你流泪,就如你为别人流泪一样。
4,
手指算流年,不要再悲伤。
始终不知子夏为何那么决绝的要与我陌路,我只记得那是大二下学期的事情。
一个夏天的夜晚,那夜星空稀疏,星月都藏了起来,空气里却弥漫着槐花的清香,闻着有一丝莫名的伤感渗透进纹理。子夏要我到篮球场等她,有话与我说。去到球场,不见子夏的影子,我站到球场中央等候。空旷的黑暗有一种荒凉之感,想我在足下之地生活这些时日,有子夏不言朝夕的相伴,龟裂的土地也柔软温情起来。
子夏借助教室里微弱的光向我走来,让我在黑夜里辨认她的脸,一张用手指触摸就知道的脸。她走到我面前,一开口就告诉我,她有了男朋友。这之前没露痕迹却突来的消息让我感知不到惊讶,只有瞬间停止呼吸的难受。因湿润了眼眶,看不清她说这话的表情,听见的是她平淡的语气。许久,才想起来要祝福她。
她又说,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要照顾好自己,别总是对着电脑到深夜,对身体不好,要按时吃饭,要多活动精骨,感冒了要吃药。还有,要多笑,你不知道你笑起来的时候有多迷人。要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
没等她交代完,我打断她,以后我会照看好自己的,你就别担心了,你还是安心的去照顾别人吧。
我心里莫名的有股怒火在焚烧,难受得控制不住。子夏沉默的看了我很久,我倔强的把头扭到一边去。良久,她说,我走了,再见。
我转过来看她在光线里一点一点的消散,幻化成我捕捉不到的烟火。泪挂满了脸,以为再也感知不到那种压抑住胸腔无声的哭泣,以为有过了深刻就再痛不到骨髓。那晚,我再次切切的疼,看着子夏远去的背影,那句话就在心里生了根扎了营。到后来,我才明白,没在适合的当口说出的话最好的出路就是让它成为秘密。
从那以后,我就像一个幽魂在校园的角落里游荡,在冬天的早晨,夏日的傍晚,影子始终日复一日地孤单着。我在子夏看不到的视线,看她一场恋爱一场恋爱的谈,遇见一个又一个她不爱的人。我就这样远远地看她,看了很久很久,四季更替,日新月异。
在那些一个人坐到教室就是整个下午的时光,粉笔在黑板上撩乱的书写,一笔一画,情深意动。子夏啊,何人会与你说起,我深深执恋你这件事情。
也就在这样生活之下,慢慢这种惦念成了习惯,倒真的感觉内心也富富余余地快乐起来了,心里有个人放在那里,是件收藏,如此才算填充了我虚华的年生。日光之下,并无新事。总以为青春会耗之不尽,取之不完。刹那之间,芳华流转,为时已晚。
5,
为你助长的那些偏执,最后你叫我重新改过。只是感情兜兜转转,你也不过是个平凡,没什么独特。一些原本不属于我的喜悦,却切身感受过。
此时,子夏已有了一个固定的男朋友,也许他可以给她一份安定的情感,许她一世的承诺。他从大学伊始就追她,三年里,他追求的事迹在经过众多悠悠之口后已演绎成了一段千古绝唱,成了众闷骚男大胆追爱的先驱偶像。
仲夏的清晨,浅睡中隐约觉得闻得到隔壁人家漂流过来的茉莉香,听得楼下市井生息,车辆川流,觉得活得并不失意,这喧攘不寂寞的俗世让我甚感丰富。因了心里的落寞,每个周末起个大早去爬山,一个人站在山顶,等太阳从东边冉冉升起,那血红的球体照得我泪流满面。
子夏生日那天,在傍晚的时候,发了短信给她,简单的四个字,没有符号和表情,然后我就继续在桌上写字。窗外的蝉鸣个不休,夏风不经同意就拂了进来,翻了桌上的书。子夏没有回我信息,心想也罢,陌路两相忘,最终还是在渐行渐远的轨迹默然前行了。只是手中的笔不听使唤,写出潦乱的字迹。
那晚一直写字到深夜,始终没感觉疲倦,干脆熄了灯,走到阳台,点了支烟抽起来。楼下的街道已然安静,世界在此刻沉睡了过去,惟独让我醒着,看尽这人世喧闹璀璨过后的寂寞。突然屋内手机震动得厉害,屏幕上淡蓝色的光不停闪烁。走进屋去,看见是子夏打来的电话,迟疑了一下便接起。那头吵闹的音乐声随即传来,子夏粗声豪气的说,木铭,你还没对我说生日快乐,你怎么可以不对我说生日快乐,你怎么可以------
想她是醉了,就胡言乱语起来。我没有和她争辩,只沉默的听她大声叫唤,与醉了酒的人讲不清道理。她忽然在电话里带有哭腔却是命令般的口吻说,木铭,你给我过来,马上。然后我就在无人的街上一间酒吧接一间酒吧的找,找到她时,她已昏睡在沙发上,身边除了她寝室的姐妹,其他人早散去。我生气的问,她男朋友死哪去了。没人作答,我也不好对那几个女生追究什么,便伏下身去摇子夏的手臂,试图让她清醒些。她睁开朦胧的醉眼看我,傻笑了几下,说,嘿嘿,你来了。话,毕她又昏了过去,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来得莫名其妙的脾气立刻烟消云散。把她架到背上出了酒吧已是零晨两点多,看她这样学校是回不去了,回去的话宿管阿姨铁定把她剁了不可。她寝室的几个女生推就着说,子夏就交给你了,那我们先回学校去。还没等我开口就集体开逃,我对背上的子夏说,看看你那群忘恩负义的家伙。她吱吱呀呀的回答着,没一句听得清楚。
回到我租来的房子那里,子夏在背上安然熟睡得像个婴儿。轻手轻脚的把她放到床上去,烧了温水,帮她擦去脸上的虚汗和嘴角残留的污秽。手指触到她的脸,一下慌了神,迅速弹了回来。看着她的容颜在年生里长出苍老的细纹却日渐地出落得别致,想我这几年来在年华若水的时日里一直静默着的情感,内心一片冰凉。一切清理好之后,窗外的天空已开始泛白,我默然走到阳台上去,突感骨寒,惹来满身夜露。便退身到屋里,拿起书桌上的书看了起来。不大一会,天就亮了,夏天的夜短昼长。回过头去看子夏,她还在沉睡,安恬如婴。我起身下楼去,在附近的公园跑了两圈,便坐到长椅上休息。早锻炼的老人迈着阑珊的步伐来到往常的地方,打太级和舞剑。一对两鬓发霜白的迟暮老人从我面前走过,随着时光起了皱褶的四只手交叉紧扣,纵横岁月的脸上满是慈祥的爱意,他们的背影在升起的余晖里徐徐生辉,看得我满眼水雾。如果在我的余生也有一双手执牵到最后的黄昏,夫复何求。
6,
若得其情,哀矜勿喜。
我想到子夏,便买了她喜欢的豆浆油条匆匆赶了回去。打开门,看见她坐到书桌旁看我写在纸上缭乱的字。我把买来的东西放到桌上,无声的进到厨房去煎荷包蛋。出来时,子夏已满嘴油腻的吃了起来,我把煎好的鸡蛋放到她面前,说,还是一样的嘴馋。她就像一年前那样傻傻的笑,让我错觉她从未离开过,她一直在我身边,我们一直都处在相见欢娱的朝朝夕夕。
子夏一只手挥在我眼前,问我,想什么呢?我回过神来,坐到她对面拿了根油条答她,没什么。她环视了我的屋,说,你这窝搞得跟姑娘似的。我差点把嘴里的豆浆喷了出来,调整好气息问她,我这窝怎么就姑娘了?她夹起盘子里的荷包蛋看也不看我的说,嘿嘿,没怎么的,反正就这么觉得。我看着她目中无人的样子说,你是不是来找茬的啊。她却不再开口了,我只好沉默下来。
楼下的市井已有了生息,忙碌的一天就在一片嘈杂中开始。阳光透过窗照进来一些光线,暖暖的。子夏打破沉默说,我想我是喜欢他了,昨晚在我打电话给你之后,他愤然离去,我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痛。
我只听她说,手中的筷子在盘中夹不起食物的重量。子夏看着我说,他会在下雨的时候记得给我送伞,会在晚上说晚安早晨说早安,会为了我喜欢的零食满城的找,会在众人面前大胆的告诉我,他喜欢我------我只想要一份清楚明白的感情,我不要像人家的妹妹一样待在身边。
子夏的眼泪滴落在桌上,我看着心痛如刀刻。我想告诉她,我想和她一起变老,像公园里那对老人一样老了以后,四只手交叉相扣搀扶走路。但说出口的话却是,十点有我的专业课,我和你回学校去找他。子夏把头低下去,肃静了下来。
我深知她要的是轰轰烈烈,而我在年少时遇见过其他女孩,有了一段残缺的故事,泅渡而去,心里开始衰老。再喜欢人,也只是平稳的感情。一年前的她不懂得这份平稳的牢固和珍贵,那么我们的生命相隔了整整一条长河,如今的她却跳上了别人的船,看了别人的风景。
在学校操场那排翠绿的树木下,子夏停下脚步来,回过头来对我说,木铭,就这样吧,我一个人去找他,你要是去了的话,说不定还会加深误会。
我对她笑笑,说,好吧,好好说,脾气也改得了。她傻傻的笑,伸手把额前纷乱的刘海拔了拔说,我脾气一直都很好嘛,恩,那我走了。
太阳温热的照下来,空气有树木散发出的清香。子夏走出十步之遥,再次回过头来,加大语气对我说,我看了你写在桌上的字,你要学着放下过去,学着忘记她啊,这样你才会喜欢上别人,你才会快乐啊。
看着她转过弯就消失在路的尽头,我抬起头看阳光从树枝的缝隙间穿越下来,斑驳的落到脸上,慢慢风干泪水。
那随着年岁一起成长起来的情感,子夏最终没有看清就匆匆离开。 我想起那断翅的天使,终日躺在封闭的盒子里,而我始终不知道它的翅膀折断的因由。我知道有些感情注定要去封闭去埋葬,最后自焚成灰。像那似水流年,在记忆的胶片上剪出如花美眷的光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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