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喧嚣的城市,婆娑寞落的人影。朝起暮落,一段又一段重复地演示着。平淡而又焦急。仿若经历过了无数的生离死别,然后等待着下一个尘世的轮回。
害怕哑然停止。一个过客,一息背影,一张苍白的脸,一句话,一段失色的模糊记忆,还有那出没有结束的折子戏。她说,这是命里带来的。打断它们,就等于暂停一场不该滞留的人生。它们是延续不了的,停了亦就停了。
呼吸依旧那么顺畅。抬头看天,灰灰的,寥寥嫣然。
继续行走着。经过每天经过的街道,遇到每天遇到的陌生人,想着的却是每刻都不相同的琐事。会微笑,会沮丧,会开心,会哀伤。会感觉戏里面的调子与此差无大异。爱过谁,恨过谁,想过谁。荣耀,窘迫,羞耻……如同完成剧本一样,完成自己的人生。那是怎样的一种煎熬!
他是一名演员。本身的价值不在演戏,而在处于怎样的一个位置。而她是一个戏子。两者大同小异。只是,作为一个戏子更应该懂得生命的平静。听听音乐,看看杂志,吊吊嗓子,练练功,唱唱戏。生活就这样如水般淌过了。
常常要跟着戏团颠沛流离。演很多出戏,拿很少的钱。很多次与成熟男子暧昧的邂逅,很少回安稳的休息。逆来顺受,却又无视宿命。如今的折子戏每况愈下,尤为孤单。故而忠于此的她更显落寞。她说,这是戏,本该如此。
常常很是虚伪。勉强微笑,假装欣然;竭力痛哭,顾作伤感。如此表现给别人看,甚是蒙骗自己。心想够了,却不明白适可而止。一路过来,艰辛不已。到底人生如戏,还是戏如人生?我们不曾想过。可是,戏与人生都是很难得的。我们不晓得如何平息,所以只能抵达。
很早就习惯扑粉挂绣,挟着另一个人的身份上台的日子。这是她的职业,亦是他的生活。她懂得怎样演义,我们不说。
上台前,她总是静静的坐在化装台前,不停地抽烟。几乎不说一句话。手指修长,很惟美的样子。或许,永远都戒不掉这个姿势。
很多时候,命运总是安排好了一切,然后再让人们毫无防备地去感受。
他最终还是找到了她。他说,跟我走吧,你适合当演员,不应该再停留在此损耗时光。她淡淡地吐了口烟圈,望着他,幽幽地回答:无论是谁都有他自己的角色;就如手中的烟,在它还没有被我吸完时,它就应该燃烧着。说完她猛吸了一口,然后撵灭了手中的烟对直朝前台走去。他看着座位旁满地的烟头发呆了很久。或许这就是她留下的答案。他想着。
夜幕降临得很快。人流陆续聚在了一起。呆会儿会有一场精彩的露天电影。戏中的男主角是他,女主角是她。讲述了民国时期一位风尘女子如何成为当今名旦以及她的爱情纠葛。故事很淡,画面很淡,就像在雨里被沁湿的中国古画。柔怀却又另人眩晕。
故事接近尾声,男人最终还是离开了她。去了国外。不再有人管束,不再有人打骂,更不再有人疼爱。自由不羁的背后却是无际的寂寞与孤独。崭够了钱的她决定航海远行,最后一次远行。在她跳海的前一刻,音响里传出了戏中最后一句台词。
戏终了,人生还要继续,而我却不能走着不停。你们令我够辛酸,我只是想早点结束……
画面渐渐暗淡下来,最后定格在应该停息的位置。戏终了,人散了,人生还要继续。但是她却永远不能说话了,哪怕是一个字——就在人群还未疏散完全的时候,她从幕布后面的十层高楼上跳了下来。就像飞一样的。紧接着尖叫声、繁杂的喧嚣声环锁了整个露天广场。然后人群中围成了一团。
已是生命的尽头,他却不在身边。或许真的就像戏里一样,她已不能再见到他了。血液慢慢从她的身体里蔓延开来,就像正在盛开的玫瑰,美丽得残忍。她想说的最后一句话亦永远留在了心里。
戏终了,人生还要继续,而我却不能走着不停。你们令我够辛酸,我只是想早点结束……
演员死了,但戏还没有死,这部她唯一演的电影或许还在其他地方上映。
她说,这是戏,本该如此……
(本文作于2005年下旬,本打算写成长篇,将此文作为该篇的引子,而后因各种原因停止。
此文为母亲给我讲的她年轻时所在川剧团的一个姊妹的故事而引发改编的!
很多故事本就没有开头,没有结尾,若有看官想知道来龙去脉,那就确实对不住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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