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晨雾未散,昨夜竹林里的那些绿蜻蜓哪去了?空气中一股凉凉的湿意,竹叶尖上清澈的露珠华丽的坠落。她还在青石上酣睡着,也不管调皮的露珠粘湿了她的发梢,睫毛。
一白一黄两位妙龄少女,踏着幽径,嬉笑而来,见她熟睡着都止住了笑声,眉眼暗示着对方,将要作弄她一番,一个走上去捏住她的鼻子,一个上来挠她痒痒。她笑醒,骂道:“臭丫头,想找死。”
白衣女子见她脸上红晕未退,便道:“你又喝多了,你上次酿给我的竹叶青,我也没喝,明个还是还给你这酒鬼好了。”黄衣女子绕了绕裙摆上的宫绦,转了转黑白分明的眼睛,笑道:“幸好是我们,若是换成别人,把你卖了还不知道呢。”
三人有打闹了一阵子,黄衣女子央求道:“好了,青枝姐姐,我们知道你厉害,上次你教我们的几招,我们学得很认真呢,你今天再传授我们几招吧。”
青枝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摸索着头上的发簪,边道:“我也教了你们一阵子了,今天该让我见证你们实力的时候了……限你们一个时辰之内,杀死一只狼,狼头为证,还不快去?”
二、
他歪在一棵古松上歇息了一夜,在松阵涛涛中,几只早起的鸟儿用清脆的声音唤醒了这片森林。他也随兴吹了几句,又听闻草叶窜动的声音和衣袂翩飞的声音。他低头,一只野狼正在草丛间窜奔,身后一位白衣女子翩然飞来。他随手摘下几根松叶,朝那只飞奔的野狼射去,那松叶如银针一般恰巧射中了狼的四肢,狼踉跄跌下,白衣女子犹疑片刻,便举着剑砍下了它的头。
这时从松叶掩蔽的荫翳里,跳下一人来。只见他,灰色长衫已褴褛,身上挂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斜背着一把宽剑,头上的木簪,簪着一把头发,额前一些刘海的发梢,稍稍遮掩脸上新结的伤疤。她惊讶的看了一眼,继续忙着用一块长布包起狼的脑袋。他走到她身边,插着手,翘着嘴问:“小妖精,叫什么名字啊?”她抬头又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是妖精啊。”他看到她一阵脸红,眼神慌忙的逃窜,低头不语。他知道伤她自尊了。
“我的职业是专门降妖除魔,伸张正义的。”很显然他们正邪不和,他没有必要照顾她的自尊。她已经在这里生长几百年了,也只是才成型的小妖精,她从来没见过人类,更不知道他得意洋洋的说些什么。他看她只是眼角不爽的瞥了他一眼,华丽的转身,他问:“哎,我帮你,你怎么连声谢谢也不说?”不等他说完,她已经飞走了。这可够伤他自尊的,他指着她离去的背影道:“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三、
黄衣女子拍手笑道:“幸好我早来了一步,你还是输给我了。”青枝笑道:“好了,你们都能在一个时辰内完成,我已经很欣慰了。”这时横空中穿一条白绫,刚好卷住那个黄衣女子,杀她个措手不及,她惊叫一声,糊里糊涂的被吸进一个葫芦里。她们定眼细看,白衣女子掩口惊叫,“原来是他。”
青枝手持几片竹叶,从容的面对这不速之客,不等他出招,一挥手,竹叶飞去,他敏捷的躲过,身后的竹子被刀片般锋利的竹叶射断。可她原本不是他的对手。她轻吒一声,这片竹林的竹叶纷纷坠落,密密麻麻的整齐划一,拔弓弩张的朝着他,若是他被刺中,那将有万箭穿心之痛。他挥剑朝身前划出一幅乾坤八卦图,拈指念诀,只见是一幅银光四射的八卦图,一瞬间原地飞快的旋转,这天地间所有的竹叶失去了她操纵的方位。这时漫天竹叶飞舞,她绝望的望着他穿叶而来。
“住手。”他没有听从这白衣女子没有分量的话,他还是将她收在葫芦里。他又看着白衣女子,她心下一寒,心冷刺骨。她心想,把自己装进葫芦里也没什么不好,还可以和青枝姐姐,沁梅在一起。她问:“是你跟着我来这里的?”她好后悔,她匆忙道:“你把她们放出来,把我收进去,她们和你没有仇怨。”
“你不用舍己为人,最近这一山脉有大量修行道士进入,就算我不捉拿你什么青枝绿叶的,自然有人收服她们,你好自为之。”
她登时泪水涟涟,从此她一个人将何去何从?他咂嘴道:“你不要哭啊,我又没伤害你。”她问:“你要抓她们做什么?你饶了她们吧。”见他不语,她又道:“那你也把我抓去好了,我一个人或在这世界也没有意思了。”他又瞧瞧她带雨梨花的样子,摸摸下巴思量道:“要放了他们也可以……”
她急问:“你想怎么样?”
“除非你……做我的小妾。”
“小妾是什么?”
他看着她水淋淋的眼睛,带着朦胧的天真,心下又是一阵暗笑。他抿嘴,脸上带着浅浅的酒窝。她又问:“小妾是什么?”她暗度:难道小妾不好?那他笑什么?想必不好,他又没有理由对我好。她是猜中了。他说:“小妾啊,小妾就是专门被我欺负的,又要帮我洗衣服,又要哄我开心……如果你做不到那就算了。”她干脆的让他无语。“好,我做你小妾。”
四、
他一回头,那个白衣小妖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见他回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看参天大树,数数树叶年轮。他问:“你干嘛跟着我啊?”她扯下一片叶子,将它撕裂,“你答应我,只要我做你的小妾,你就会将她们放出来,你放了她们吧,你要我做什么都行的。”
“我还你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呵呵,我叫羽音。”
“我对乐谱不感兴趣,我叫辛宫。嗯……你是诚心做我小妾的?只要你做的让我满意,或许我一高兴就会放了她们。”他想了一个点子,“我现在饿了,想吃东西,你快去摘些野果子给我吃,快去啊。”
见她欢喜的离去,他自顾自的一笑,没时间耍这个小妖精了,一跃身,消失不见。
她兴高采烈的兜了一些新鲜野果,可是早已人去楼空,她再仔细看看,有没有认错地方,可是心里已经明白,他是故意作弄自己的。她坐在灌木上独自发呆。可是刚刚在溪边采野果时,不小心被青石滑跌进了水里,这会子蜷缩成一团。她思绪有些凌乱,什么都不顺心,又安慰不了自己,就委屈的掉眼泪。天欲黑,冷风一吹,像一朵飘零的花瓣凄美的忧伤。
迷离的双眸瞅到身前灰色的衣角飘扬。她抬头,哭泣道:“我以为你骗我。”他蹲下来,向她灿烂的笑道:“我怎么骗你了?我这不回来了。”她点头,擦擦眼泪的手,从兜里抓出一把果子给他,他拿了一个,清脆的咬了一口,眼神一亮,似乎想起了什么,从挎包里拎出一直野鸡。
“这是我刚才回来的时候捉的,饿了吧,我们快生火。”羽音一脸朦胧之意,他瞧瞧问道:“你怎么了?”
她揉揉眼睛,“我好困。”
“哦,那你先睡一会,我来吧。不要睡过了,不然连鸡骨头你都没得吃。”
篝火然然升起,一阵阵扑鼻香味,他忍住口水,先叫醒羽音,见她未答,走到她身边小声喊了两口,她还未醒,脸色通红。他用手试探过她的额头,暗想,没想到这小妖精脆弱的很。他把篝火移到她的身边,可怜自己贫穷,实在拿不出手的一件破衣裳亲盖在她身上。
六、
昨夜的篝火只残存剩一缕云烟,森林里的清晨时那样飘渺绝尘。他醒时,羽音已不在身边。只见地上歪歪扭扭的写有一行字:我到水边帮你洗衣服。他不禁笑出声来,是该考虑要不要纳她做小妾呢。
这里群树环绕着一潭碧水,雾气掀涌,看沿壁倾泻的水流,除了飞溅的水花,还卷下些许残花。她的心情也不错,还哼起了轻快地小调。搓洗的衣服里,漂出一张黄色的纸条,上面写有异样的文字。她伸手,没捞到,顺便捡起一条树枝,打算将它捞起,它已沉下去了。她正担心被辛宫知道了会怎么样,这时潭面涌起一股巨浪。
“啊……”
当他赶到的时候,她趴在潭边的青石上,残喘的呼吸,羽音惊呼,“不要过来。”
只见潭面,泡沫翻涌,他跑过去,怎么说也要将羽音一道安全的地方。空中射下一阵冰刺,挡住了他前进的去路。他呼叫道:“到底是何方神圣?”又是一股巨浪后,水面上漂浮着凌波仙子般的可人儿,白衣似水,波光粼粼,裙边滚滚,迷醉了人的双眼,飘扬的长发柔和的拂过她笑吟吟的脸庞,不见丝毫凌厉。羽音称呼她为水神。其实水神并不是,而是水妖,但在这一带妖精之中,法力高强,妖怪们甘愿称它为神。而此时辛宫盘算着,不知道这个厉害的家伙捉拿回去算多少分。羽音见他拔剑,心里暗呼不妙,她知道辛宫虽厉害,但也不可能是水神的对手。
“辛宫……”她的呼唤湮灭在他们争斗之中。水神一个响指,漫天冰刺,在冰刺没有刺下时,他冲到羽音身边,开出结界。羽音抓住他,“辛宫你快走,你斗不过她的。”这时她又是一个响指,潭水凝聚,幻化出一条水龙,向他们咆哮而来。辛宫飞起,伸手一抖,是一张黄符散发着火焰,他朝它额头拍去,辛宫被它飞来的惯性撞得朝后飞去。那张火符瞬间炸出大团火焰,将它融化。羽音虚惊一场,再看他时,辛宫坐在一棵树枝上笑着呢,他伸手,又是一张符。他拔出头上的木簪,将符钉在树上。顷刻间周围的树木疯狂的生长。水神见情况不妙,想抢先杀了他。她又是一个响指,水面上票付出一朵朵五光十色的巨大泡泡,她飞如闪电,一串串泡泡在她身后尾随,绚丽得让人惊叹。辛宫飞向林中,他知道在潭边可是她的天下。无数条树枝长成藤鞭,不断地朝她攻击。可惜她是水做的,根本伤她不得,倒是她飞过的地方结了层厚厚的冰。辛宫无奈,让所有的树条纠结这一处。他伸手又是一张火符。
此刻这片森林火焰冲天。水神眼前已是火海,烧的她几近融化,她一皱眉,一个响指,消失不见。
在潭边,羽音扶着胸口试着走了几步。突然背后一凉,眼前一黑,手脚不便施展……睁开眼,自己沉落在水里。她暗惊,原来这水里还有大量的虾兵蟹将,他们一个个手持长枪,不知要向何处,也没有要抓她的意思。前方一团蓝光柔和,她试着朝它游去。在水下的一条石缝里,一只贝壳含着一颗蓝色的珠子,她伸手去摸,被贝壳咬了一口,潭里剩下的一群小鱼小蟹疯狂的朝她撕咬。她吃痛,手里一阵冰冷,一股巨大的力量输入她的体内,她受不了,痛苦的尖叫。
跌宕起伏的潭面,又窜出一股十多米的水柱,一个白衣女子眼神幽蓝,浮出水面。
水神辛宫的战争已经结束。辛宫被黏在泡泡里,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那只及时通报的虾兵,也许还是迟了。水神恼羞成怒,拍了它一下。她刚转身,冷不防被一柄长剑穿过,冻结成冰,羽音将蓝色珠子朝她一砸,珠子反弹到了羽音手里,可是水神已经随冰化成潭水。
那些五光十色的泡泡转眼炸灭,辛宫还未明白,他惊骇着,这是他认识的羽音吗?他惊呼:“那是零结珠。”他懊恼的拍脑袋,“我怎么就没想到它在水里呢。”羽音见他伤痕累累,不免问道:“你没事吧。”辛宫摇头,却载到下去。
七、
松树下,一株牡丹恰开,几枝洁白淡雅的花儿,可比仙子清丽脱俗。
辛宫一醒来便愁眉不展,也不管自己是好是坏,整理整理东西打算回去。松树后走上来一位绝色女子,她看他脸色不好也不敢玩笑,小声问他:“你的伤还没好,不用急着去捉妖怪。”他拍拍她的肩膀,“你可以安心了,你的同类不再受到威胁。”他努嘴笑笑:“我要回去了,不过这次名声完蛋了。”
“啊?”她又是一脸迷茫,她不清楚名声是什么意思。她低头咬着食指,“你要回去了,那……”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的同伴是吧,你现在法力高强,还怕我不成?”
“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捉她们,不捉我。”
“呵呵,你以后会明白的,我天生是你们的敌人。我这一次和许多同道中人来这一山脉,一是捉妖,二主要是寻找零结珠的。但是零结珠已经被你得到,我还是趁早回去好了。”
她一笑,“你原来是想要这珠子啊,我要了也没用,你还是拿去吧。”
“啊!怎么会没用呢?它最起码会助你早日成仙的。”
“我迟早会成仙的,可是你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用得好。”他这一高兴身上的不适,立马痊愈了。恨不能和她拜把子,称兄道弟。她是有些不舍,见他如此高兴没什么不舍得的了。他抱住她在原地转了几圈,大声呼叫道:“还是我的小妾最好了,你要是能和我一起回去,不知道我会有多风光呢。”
她喜欢被他拥抱的感觉,她想贪念一下,所以说:“那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回去啊?”
他立刻笑容全无。他叹道:“你会很危险的,那里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他放开她,“这里很好很适合你,我没有这么安全的结界让你毫发无损,一成不变。”
她失落的转身,不再言语。他道:“你还可以和你的青枝姐姐她们一起修炼,这难道不是最好不过的?人间哪有这么好呢?你还是潜心修炼,早日得道成仙才是最要紧的。”
他氤氲在云雾之中,羽音微微发酸的鼻子,依稀嗅到树林里泥土的湿意。她笑着抱住青枝,沁梅,哽咽无语。很好,一切一如既往。
八、
夜已深,只有明月在空中漫步,她坐在凉亭里,扶栏望月。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她不清楚身在何处,只知道前些天多喝了几杯青枝酿的美酒,一觉醒来便在这里。白天她见到几位绝代佳人穿假山,绕栏杆,来此赏花。她们一个个举止典雅,还在亭中倾诉了一宿。
亭下莲花盛开,散发着淡雅清香,触手可得。这里是很漂亮,可是不似深山里的天然风景,就好像那几位绝代佳人一般,优雅清丽,她也为这别致的美而熏陶。
突然几盏灯火游移,她一惊,定眼细看。
几位太监把路照明,身后那位秀龙黄袍的男子,不知怎的,眼角就瞥到凉亭那边的白衣女子。细看,却什么也没有。他想,那不是自己的某个妃子,因为本不是一样的装束。他用扇子朝后一挥,道:“朕似乎瞧见那边有个白衣女子,法师见到了吗?”身后一位头戴七星冠,披着九宫八卦法衣的男子,上前鞠躬道:“贫道未见,不过贫道感到仙气缭绕,想是皇上刚刚瞧见了牡丹仙子。”
皇上一惊,“牡丹仙子?法师你法力高强,可否让仙子见朕一见?”
“仙子本是脱俗,清静的。恐不便打扰。”
“也是。吩咐下去,明日将清风轩改为牡丹亭。”
然后晃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穿过另一扇门便不见。
九、
“羽音、羽音。”他急切的呼唤了她两声,一股青烟后,羽音出现在他面前,她忍不住窃喜道:“是你。”
他比那年充实多了,脸上棱角分明,几天条淡淡的伤疤依稀可见,穿着这身行头让人疑惑,又让人好笑。同时他也细细打量着她,发髻松挽,簪一朵盛开的牡丹,青丝一缕,垂在胸前。还穿着雪白绣边的衣裳,依旧纯洁脱俗的样子。她乌黑油亮的眸子噙着一丝泪水,沾湿了长长地睫毛,她抿嘴一笑,又添几分旖旎。
两人呆呆的看了对方一宿,忽然齐笑起来,害羞的低头。羽音道:“我不知道我在哪儿,我也不晓得在此会遇见你?你当初说你会风光,我看也是。”
“你大活人怎么跑进宫里,你不清楚,我怎么清楚?不过听说宫里是经常要进贡些花草之类的,你想想是不是在深山里被花匠发现了,挖了出来,献进宫里也说不定。”
她摇摇头,“那你怎么跑进宫里的?”她好奇的走进假山里,辛宫跟了上去,“不要乱跑。”黑漆漆的都看不见她了,他道:“皇帝的一位爱妃最近受了惊吓。最近总是杯弓蛇影,风声鹤唳的。于是请我做做法事,其实我刚才来的时候见到你了,等做完法事,就偷偷跑来见你了。”穿过假山,见她倚在栏杆上,身后的池水里大朵芙蓉出水绽放,明媚的月光,照的她恍如绝尘。辛宫不情愿的告诉她,“我要回去了,不然别人要怀疑的。”羽音笑道:“我不要待在这里。你带我一起走吧。”辛宫哼了一声,“这里有什么不好,说不定过几天皇上就要封你*爱妃呢。”
“啊?什么意思?”他指了下她的脑袋,“好了,我回去帮你找个好的安身之处,过几天来看你。”见他转身就走,羽音一阵失落,他又回头,挥手抛了个飞吻,淘气的做了个鬼脸,消失在漆黑的假山里。
夜又降临,唯有这一池水偷偷地照下她孤独的影子。她望着池水试着将辛宫卖给她的流苏簪插在发髻里,对着池水一边又一遍的欣赏。她又对着影子倾诉着她对辛宫的思念。
“……连皇上都这么信任他,他现在每天肯定都很忙,哪有时间陪我呢……啊!难道是我上次不高兴让他生气了?所以到今天都不来看我?哎,他也是为我好,人间那么危险,我这个小傻瓜只会成为他的累赘,他哪有时间时时刻刻保护我……辛宫我不是故意和你赌气的,你再来……你是不是非要我责备自己拟才好过?”最近泪水泛滥,滴在水里,凌乱了她的影子,等眼泪干涸后她笑着对自己说:“既然你不来看我,那我就去找你好了。”
十、
羽音好奇的打量着这琳琅满目的世界,这又是一个连做梦也不会遇见的地方,她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恐惧。羽音只想知道辛宫在哪,她试着与人说话,却又不好意思起来。她看见前方有卖冰糖葫芦的,其实糖葫芦就是山里的山里红做的,以前她嫌酸,才不吃呢。有次辛宫买了一串给她,她以前没见过冰糖葫芦,红红的串起来还很好看,咬了一口才知道原来是自己不爱吃的山里红。不过既然是辛宫买的还要佯装着很好吃的样子吃下去。她突然很想吃糖葫芦,走上前抽了一串就走。那个卖冰糖葫芦的嚷道:“哎,你还没给钱呢。”她不知道人间买卖东西的规矩,钱又是什么?她说:“我没有钱。”“没钱还想吃东西?”那卖糖葫芦的把她手里的糖葫芦拿了回去。羽音伸手把它抢了回来,然后就跑。那个卖糖葫芦的大喊道:“站住,有人偷东西了……”
羽音不料会有一群人回来追她,急的她跑得更快,又忍不住回首看看,却不防撞了别人,然后自己也失足倒下。只听一位女子嗔道:“哎呀,谁啊?”羽音慌忙爬起来,欲要扶起她,却看见那位红衣女子已经被一位男子扶了起来。那是……那是她日思夜恋的辛宫。“辛宫。”羽音欲上前,被追来的人抓住了,她的眼里只有他,可是羽音挣扎不开他们,她又大叫:“辛宫,辛宫。”辛宫看见了她,眼神一瞬间的惊骇。这时买冰糖葫芦的赶了过来,羽音手里的冰糖葫芦被摔得满是灰尘。他们商量着准备将她抓紧官府,辛宫拦手道:“你放了她,钱我来付。”买糖葫芦的道:“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她是小偷,这次放了她,保不定她下次……”辛宫伸手给了他一锭银子,他立刻笑道:“看这姑娘慈眉善目的,刚刚恐怕是没钱饿坏了。我们就大发慈悲放了她一马。”随后围观的人群都散了。
红衣女子也没说什么,只是辛宫正望着羽音,她疑惑的看着他们,然后严肃的喊了他一声:“辛宫。”羽音正要将一股脑儿的心酸化成眼泪,让他好好安慰,可是他道:“你快回去吧。我最近很忙。”她看看红衣女子,她正打量着自己,眼神冷如冰霜,带着一丝挑衅,妖冶而冷酷。羽音心中一寒,也不敢有挽留之意,便问:“你要去哪?”辛宫不耐烦道:“我跟你说,你又听不懂。”羽音咬住唇,忍住伤心,她也不想说:“有空来看我。”她看着他走向那个红衣女子,羽音恍然觉得自己再也抓不住他了,冥冥之中渐行渐远。
红衣女子当面教训他:“我告诉你多少次了,你还这么没不正经。拜托下次下次也要骗一个高明的,我可不想看见这白痴。”辛宫拉住她,“西甜你够了没有?不要说她了,我们回去吧。”
“好,你这么护着她,我看我们不必成婚了……”
羽音转身,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也许辛宫是对的,可是还是阻止不了她发现了事实。她憋住呼吸,只不过这情绪如这不听话的眼泪肆意流出了。
十一、
她心神不宁的望着一池荷花,难道仅仅是迫切的思念他吗?她晓得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是不会来的了。可是自己又呆在这里做些什么?她伸手摘下一朵荷花,花瓣上盛满了她的眼泪,她哽咽道:“我还是舍不得他啊。”
有人朝这边来了,她心一动,躲在石桌后,她在缝隙里看到,原来是两位穿着八卦法衣的男子。前一位好像是今天见到过的老道士,后一位就是这些天日思夜恋的辛宫。
那位老道士的话在这里依稀可闻,“你还不承认?”他们绕过栏杆,步履轻盈的到来。那老道士道:“妖精出来。”声音洪亮,内力充沛,法力恐怕惊人。老道士一把将她拎了出来,摔在地上,辛宫哪敢上前搀扶。羽音揉揉摔痛的胳膊,瞅了辛宫一眼。她还是感觉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比较安全,万一那老道士要杀了自己连辛宫也阻止不了。老道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是怎么在皇上身边办事的?怎么会让这样一只妖精在天子眼下活动?我今日若不到宫中看望,他日若是被张昊那些道士捉到了,我看咱俩师徒身败名裂也就罢了,弄不好还人头落地。”
辛宫低头看着羽音,带雨梨花,不甚凄凉。“师傅,恕徒儿愚钝,你就放了她一马吧。”老道士上前逼问他:“你怎么可能不会发现她?我看你是存心的。”辛宫吓得手心发凉。他的声音带着哀求,“我……没有,没有,师傅。”在她眼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的倨傲叛逆究竟躲在何处?
“既然如此,杀了她。”黑夜照不清他犀利的眼神,隐匿在花白的长发下随时出致命的一击。
羽音呆望着他,辛宫拼命地摇头,老道士将剑交到他的手中。“师傅……”他不知该说什么才能挽回她的性命。老道士又问:“怎么?你捉妖无数,对她却下不了手?”老道士看出他眼里的异样,又喝道:“杀了她。”辛宫不忍心看了她一眼,羽音伸手后退,死死地盯着他,轻轻地摇头。他一头是汗,不停地喘气。羽音哭道:“辛宫,不要,我是你的小妾,我是你的羽音啊。”老道士一惊,眼神凌厉的射向辛宫,辛宫咬牙道:“胡说。”“你……你怎么可以……”羽音愤恨得说不出话。他举剑走向她,告诉她:“莫然已忘记。”只见银光一闪,血流涌溅。
她抓住刺穿了心脏的剑,这一刻她可以彻底的死去,眼泪还在潸然,她后悔了,也许迟了。羽音闭上眼,在问自己:“终于可以先闭上眼不再看他了,不再思恋他的,不再喜欢他了。是不是对他的一种惩罚,自己的一种解脱呢?”
一滩血液投入水中,飘然,优雅的稀释了。这一池水今夜后再也没有人会投下她孤单的影子。宫里的妃子都说这芙蓉花开的更加艳丽了。牡丹亭中的牡丹枯萎了,不久牡丹亭又改为芙蓉榭。
十二、
这是一个多雨的秋天,一群孩子被困了几天而无精打采。一位老人坐在长廊上,听雨打芭蕉的声音,他缓缓地闭上眼,感叹着时间飞逝的太快。如今秋雨将眼前的视线打扫的干干净净,这雨打芭蕉,这子孙满堂,这万千思量,会不会在生命垂危的时刻清清楚楚的记得,应该会吧。就好像年少时意气风发,温柔多情,那些是是非非还记忆犹新。他笑着,脸上的皱纹舒展,隐隐约约的看见陈年的伤疤,他将那些孩子招来。“爷爷想讲个故事给你们听。”
“在前朝,有位宰相之女,生得品貌端庄,袅袅婷婷,又精通诗词歌赋。那年她十六七岁,向她提亲的王孙公子也不知多少,但她一个也不称心,后来有位才华横溢的公子写了一首诗打动了她的芳心,然后他们定了亲。有次小姐托家人送了些定情信物,以表思念,公子便寄了一柄扇子给她,谁知上面题写了一句:莫然已忘记。小姐又伤心又疑惑。忘记?他怎么可以忘记?
后来公子因朝廷内乱卷入其中,被下令满门抄斩。当时公子去寺里烧香,幸而躲过此劫。而宰相为了保命,要小姐退了这门亲事,再寻夫婿,小姐不从,便去了庙里做了尼姑。风雨数年,新任的皇帝查清了当年的案子,公子被赦无罪。他先去了宰相府,还望找到当年的未婚妻子。宰相告诉他,小姐做了尼姑。当公子赶到庙里,打算再续前缘时,小姐已逝三天,他怪自己来得太迟了。庙里的师太们告诉他,她离去时是面带微笑的,手里还握着他当年给她的扇子。公子打开那把扇子,在他字体旁还写有一行娟秀的小字:唯不忘相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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