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段关于娘子军下场的故事，很为她们的结局抱不平。

在2001年红色娘子军70岁生日之时，市委花大力气找到了15位健在的娘子军老战士。她们最年轻的也有90岁了。看73年前100多位穷苦的农村女孩子勇敢拿起枪，演绎的那段红色革命史上的娘子军的凯歌，现在还有些感动。只是残酷的现实并不是舞台上的辉煌。在随后一年多，这支娘子军作战8次，互有胜负。不幸的是当时海岛敌强我弱，娘子军终被国民党围剿，随后被迫解散，散落于民间。在此后直至解放，她们有的有家不能回，有的成了国民党匪兵的婆姨，有的成了沿街乞讨的乞丐，有的成了卖身求食的妓女，甚至有的在文革中还被整肃，……由烽烟岁月的女战斗英雄到皮肉生涯的女卖身贱人，这怎能不让人悲情落泪？

想来，作为一个女战士，打仗只是暂时的，打完仗，又能有什么结局呢？就各种主旋律的电视节目看，无非下边这些：高级的，在舞台上被领袖看中了，成了压寨夫人。次级的，在医院被首长领走了，如亮剑。或者在一把手枪面前，半推半就成了团长夫人，如激情岁月。

除了这些，女战士们就都该在战斗中牺牲吧。或者被敌人的子弹打死，或者被自己的刺刀扎死。最好不要掉队，绝对不可被俘。一如《黄河绝恋》里的女主人，也就成了盖棺定论的女英雄。毕竟一个女战士，离开了集体，就不再是战士，而只是个女人了。一个形单影只的女人，只要没死，无论下场如何，就只能“给革命丢脸”了。

电影中，不止一次看过这样的女人，因为美丽而被俘，因为反抗更受辱，因为受辱也就只能殉身了。不管是手雷，是大水，或是剪刀，自己解决自己都有富裕。或者敌人也都给了她们林昭一样的待遇，让她们有时间用针线将自己的衣裤缝起来，反正不管怎样，总之是不会受辱失节。于是，随着一阵山摇地动、火光裂空、悲愤雄阔的音乐，女战士的英雄形象就高大起来，以致飞升到天上了。

整个过程，让你连一点男女污浊的印象都不准有。而在女英雄的身后，前赴后继的战士们也就紧跟着来替她报仇雪恨了，一切都这么圆满。

现在知道，这一切，就如同台上跳舞的娘子军一样，都不过是艺术的升华。现实的结局，尚健在的90岁的娘子军知道，西路军失散的女战士也知道，所有没有善终的拿过枪的女人们都知道。谁让她们生为女人呢？失身了的女人是破鞋，失节了的女战士能是什么呢？

也许这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对无上纯洁的革命事业来说，不仅要精神纯洁，更要肉体清白。一个女战士的躯体，只能献给自己的同志，决不能被敌人染指。而一旦被染指，也就意味着自己革命生涯的结束。而这种结束，也就等同于生命的结束了。

与娘子军相比，还有一个更悲惨的故事。一个农妇被日本人抢走糟蹋了，女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巧妙的从敌人魔掌中逃了出来，又历尽千辛万苦才回到自己的家。然而等待她的，不是回归的家的温情，而是丈夫的冷眼，和婆婆的漫骂。迎接她的第一句话竟是：“为什么回来？你死了会更好点儿。”最后在族长的主持下，这个女人还是走到了坠河的命运，然后在家族祠堂里为她立了贞节牌坊。

现在看这件事，不知道将她的亲人和那个可恶的日本人相比，哪个更可恨？！如果这些故事被升华的话，也许就是中国版的《魂断蓝桥》了吧。反正不管是主动的卖啊淫，还是被动的强啊奸，作为女人，一旦失足，除了死，还能找到恢复自己尊严的路径吗？甚至就是死了，也有尊卑区分：在我们家乡，正妻有资格和丈夫平行排列，而妾就只能横着放在丈夫的脚下！而失身的女人，连一块祖坟的土豆不准带走！

当然，为了保证纯洁，也有别的办法。例如中世纪为出门男人特意准备的送给女人的铁裤衩，还有现代伊朗被包装的只剩下一双眼睛的黑纱。

与此相反的，今天是看到了另外的两个消息。一个是巴基斯坦举行女子时装表演。美丽的女孩子们穿上袒胸露腹的时装，不仅是为表达自身的美丽，更是一种对塔利班思想改造的主动对抗和挑战。一个是南非世界杯期间，很多女孩子们必备安全套，可以防止艾滋病传播，更是所谓失身也别丧命的最优化选择。

当然，如果说这些事舶来品的话，中国也就自己的首创。不说那些名人的自我作秀，她们在镜头前裸着一样可以做到脸不红心不跳。也不说那些夫妻合作放鹰的单干户，他们创业几年回家一样是模范夫妻。就是那些终于被淘汰下来的二小三，小四们的未来也该不愁找到销路。毕竟人体如一辆自行车，借给别人骑几天，似乎并没有多大损失。

不过，这些人档次都不高，不提也就算了。可有一个女人一定要说一下。她就是美国前总统肯尼迪夫人。她在丈夫遇害后远嫁希腊。三十年后，这位当年的第一夫人客死异邦后，不仅获得了归葬祖国的光荣，不仅被媒体报道了，有政府官员出席了，而且仍享受了第一夫人的礼遇。

无论如何，对一个再嫁老妇这般对待，让中国人看来实在不可思议。别的不说，这称呼可怎么叫是好？他们不觉得丢面子吧？具体到咱们那位名义上一直未再嫁的“国母”，大概永世都很难与国父同衾共枕了吧？

作为女人，自从不再是母系社会的一家之长之后，其实就沦落成了男人的专利品，或者家族生育的工具。男人将对血缘纯洁的理念，变成了一块对女人沉重的牌坊，将她们牢牢的捆住。在家随父，出嫁随夫，夫死随子，没有了男人的女人，也就只能青灯孤守，凄凄惨惨，寂寞一生了。

这样想来，五四运动过去的一个世纪，不仅封建制度的基础没有瓦解，就是封建标志的牌坊至今也还坚挺着，阴魂不散呢。

于木鱼宅

2010-6-22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