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火星会　（散文）

金　矿

旧年，我们白马湖边的乡村流行一句俗语：“水火无情、火烛小心”。意思是穷富不怕，最怕的就是水与火这两种灾星。

早年水灾星是夏天大水满沟满崖，小孩很容易玩水被淹死。“河里淹死会水人”，小孩子冲凉总喜爱下河一把澡。游到大河中间，腿抽筋势必会被水鬼拖下去，这样一个小生命就无辜夭折，少年牙羔养得都像虎头瓜，哪家不心疼。

另一种是火灾星。别看夏天雨不脱头的下，到了一寒一春，你想老天下雨它还精贵得很呢，这时候大地的万物都特别干燥。老百姓最怕的就是火灾。乡间草房多，草堆多，草滩多，连成串连成排，一旦遇到火灾，火仗风势，救都没有办法。越是惧怕还越是经常发生，进了腊月门，人们连“火”字提都不敢提，“失火”却说是“走水”。

旧时农民乡亲是愚昧的，总认为天下的事体都由老天定论断，这些“走水”的灾害现象归火星菩萨管。所以要集体敬拜火星菩萨，敬拜火星菩萨的集体行动仪式就叫“火星会”。

这个火星会通常在腊月天火星菩萨生日那天举行，多是一个大庄头儿负责提前筹办。火星会是隆重的，常规是一个大的家族，或者是一个村庄集中办理，各家各户投钱投粮，把和尚道士请来做关目。这个仪式通常在两家举行，一家搭起焰口台放大型祭祀焰口，这是一种唱鬼戏，专门请火星菩萨、当方土地及仙去的祖宗八代回来看戏，请他们保佑一方平安，特别是关照用火安全；而另一家则是请道士（地方称为僮子）做道场，这是供奉火星菩萨的主家，老爷柜上有一尊神龛（内有火星菩萨牌位），中堂贴一张火星菩萨的大幅绣像，蜡烛香炉，门口放一张大拜垫子，供全庄人叩头祈祷。

在做仪式的同时，这边庄口处有人把一头大肥猪内脏扒了，将空壳片子支起来放在架子上，由四个人抬着，还有四个人抬着公鸡公鸭、鲤鱼，吉祥草万年青盆子，全庄男女老少能走得动的人都集中起来组成一个长长队伍进行大游行。队伍的前面和后面通常是两班吹打，即唢呐和锣鼓家伙，很是热闹。

游行后回到庄上，每个人都很自觉地做起公共服务的事情，有的理菜执厨，有的烧火煮饭，有的找碗具酒杯，有的找板凳桌子，俨然像办一件大喜事。热热闹闹不亦乐乎。到临吃中饭时，仪式议程已经进行大半，那庄头两家的祭祀案桌不动，临近几家堂屋都摆上两张八仙桌，坐席八桌一开，人多还要开二次席，酒席上都是用碗倒酒，量力而樽。

和尚道士是不喝酒的，不能耽误他们的道课。腊月日天短，两次开席都是催着，大家饭吃过，太阳大偏西，正好道课也已经圆满，各家当家户主都到焰口和道场处分别在平安文书单上划十字。每人在火星菩萨像前依次叩首大拜，接着就是结场一遍经文，各打各散。这就是一年到头举行的一次火星会。

当然，晚上还要有十多个庄上老者骨干留下，尽量要求六十岁以上，即使年轻一点也是辈分高的，再邀请一位文化较高的人，多是附近私塾先生（亦称文笔师爷）参与相关文笔记录做帖子文书，叫晚上打团。其一是把举办火星会各家自动捐助赞助的款项和物件作一公开公示，其二是评选下届供奉火星菩萨牌位的人家，轮流坐庄。这户人家功德要有人气口碑，受庄人集体公认，如果意见难以统一，就像争办奥运一样摆出条件，有时还会让代表猜豆子定夺，看候选人家谁家碗里放的豆子多，显得公平公正。同时还订立下年度的防火计划和措施，研究维修或添置水龙等防火器材事项。其三是把那供奉的供品除留一点聚餐外，都均匀地分发到各户，让大家享受到火星会的喜庆。如果庄上有病灾户或特殊困难户，也会作特殊照顾，这些供品送给这两三家，也够困难户过个小年的。这就叫救驾火星低的人家。

当然也有收成不好的荒年，火星会相应办得简单，没有猪头三牲，就是吃个豆腐饭大家也要团聚一番，或者就是只图热闹大家回家吃饭，但通常不会停办。通过举办火星会，庄户人家相互间团结加强，人气凝聚相应集中。也提高了大家的防火意识，“穷锅门口富水缸”，灶膛边不准留宿草，水缸要满满的，便于应急。多是火星会那天集体或相互检查。

记得小时候，看到乡间救火场面最为激烈，一旦发现有一处冒出浓烟，只要能看得到的地方，男女老少都要火急地拿着水桶面盆赶往现场，那可是奋不顾身的，还有就是火警消息传送，多是急敲大锣。听到鸣锣，就知道是十万火急。救火者都表现特别勇敢和无私，记得有一位乡野汉子为救火在屋顶上掼下不幸摔死，结果在大火扑灭后，一传十十传百，远近十多里地的百姓人家筹钱众人挑一对这户作特殊接济，丧事也是民众集体操办。据说他的功劳被大家公认，火星菩萨牌位在他家供了好多年。

我在想，旧年的乡村之所以对火灾如此防范地重视，年年要举行火星会这种民俗仪式，关键的关键还是小农经济时期农民抗灾能力不强，旧时房屋、家具、粮食一旦遇到火灾，受灾户就难以生存，再说在火灾中丧生更是凄惨。这种安全防范措施也是弱势群体的无奈之举。

难怪乡野老百姓有一口头禅“平安是福”，办会的目的还不是祈求平安。我在调查中得到这关于火星会的民俗遗珠不觉珍惜，决定很认真记录下来，把它列入民俗资料档案予以保存和传承，兴许对后来乡村人们安全防范观念的加强会有一点好处。

qq：452163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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