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不知道什么是跳蚤，所以午睡时常常会做这样一个噩梦：跳蚤像是一个奇怪而庞大的吸血鬼在吮吸着自己的血，有时候我也在梦里挣脱，不断地奔跑，可经常逃脱着逃脱着就醒了。醒来后还是感觉屋子里像站满了怪物似的，黑压压的一片。哥哥上学去了，爸妈也不在家，于是我幼稚地以为到了屋外就可以走出噩梦。于是就坐在了门外的小板凳上，可梦还是继续者。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奇怪，我做噩梦后即便醒了，梦还是在脑海继续着（至今还是这样）。周围的一切都是跳蚤，一步步逼近。此时胆小的我就哭了，后来我才发现，我一哭梦就会断。（所以每次我都会哭，因为只有哭，我才能走出这恐怖的噩梦）但心里还是害怕，于是就一直哭着，直到父亲回来，父亲总是第一个看到我哭，而让我哭声停止的人。

父亲拖着一身的疲惫回来，只要看到我坐在小板凳上哭，就会抛开一切疾步过来给我一个拥抱。因为生于乡村，父亲回来时也顾不着洗洗就给我拥抱。但我从来就没有闻到过父亲身上有异味，只是感觉那拥抱是暖暖的，那拥抱可以让自己变得勇敢，勇敢地视跳蚤为微不足道的东西，所以我从来就没有跟父亲讲过自己的梦。

当父亲的拥抱驱散噩梦后，他总是能变魔术似的给我一些糖或许季熟的水果（那时候家里穷，不会给孩子常备许多零食，所以一些糖或一些水果就会让我高兴几时。我没有一个嘴里零食，手中漫画的童年，但我从来就不会去羡慕那些手执冰激凌，眼看趣味漫画的孩子们。因为我有一座山，一塘水。父亲如山的巍峨教会了我虚怀若谷，只是如今的我无才却恃才傲物；父亲如山的厚重教会了我厚积薄发，只是如今的我只会一味地舍近求远；父亲如山的勇猛教会了我大智大勇，只是如今的我只会儿女沾巾、庸人自扰。母亲如水般优柔教会了我上善若水，与万物无争，而极无为之治，可我却急功近利，朝三暮四、无利不逐，以致今日两手空空；母亲如水般的坚韧教会我要似水般抽刀难断，坚忍不拔，而笑迎始终，可我却知难便退，半途而废，以致今日只得羡慕他人鲜花簇拥）。

可自从我背上书包上学堂后，因为从山里走出的男人应该有一种巍峨、一种厚重、一种智勇，父亲就再没有给过我拥抱，而是身体力行地用言行教我如何去做。那时候就学会男人有泪不轻弹，要落泪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地流，不能让人看见。父亲从来就未曾在我面前流过一滴泪，但是我知道他心里比谁都苦，青年丧父丧母，一个人拉扯地弟弟妹妹直至成人成家，而后又拉扯着哥哥和我直至今日，还在悄然无声地为我们的未来打拼，去年春节回家，当父亲探听北京的房价及我的工资时，又眉头深锁地添了几道皱纹，添了几根白发（虽然我看不到父亲头上的白发，但是一个年过的人，没有头发是不正常的，我知道父亲常常会去染发，因为他不想让我们看见他头上有多少白发。但是我却深深地知道，父亲的头发已经白了过半。），他在为我们思考着未来，其实我想告诉父亲，房子买不起我就不买了，我绝不啃老。但我知道父亲心里想着什么，无论我怎么说他都会为我们的将来买房成家考虑，他都会付出强于我十倍的努力为我们打拼。当写这里，我又软弱地让眼眶含满了泪水，流遍脸颊。其实我希望父亲此刻也能跟我一样流泪，因为我知道父亲的泪水已经积淀了数十年，数十年来他总是逞强着压制住胸口的泪水，他是为了让我们看到他不会哭，他心里不苦。我知道父亲不是没有眼泪，而是不能流泪，不能让妻儿明白自己心里有多苦。我知道父亲看不到我的文字，也不会暗暗地流泪。即便今日是父亲节，他也会如常日一样辛勤地工作着，父亲从来就没有双休，我知道父亲不是不累，而是因为这样工作着，是为了告诉我们他不累，可是每每回家一同跟父亲坐着看电视的时候，父亲却总是累得在瞌睡，此时我总是唤父亲回屋休息，可是他总是应了一声继续陪着我看电视，然后又开始瞌睡起来，我知道他也是为了告诉我他不累。

累了，我真的累了，我也希望父亲能在我面前说一个“累”字，至少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些，但是年过半百的父亲从来就没有说过，也永远都不会说。或许我应该抛弃自己的梦想，回到那个小小的县城，找一份闲适的工作，安一个温馨小家，然后靠着自己努力，让子嗣们去实现自己的梦，如今我只能这样自私想，因为这样至少可以让父亲少操些心，至少可以每天陪着父亲。

今日炎热的京城，心里被泪浇得凉凉的，我知道，父亲再也不会给我拥抱，因为给我拥抱就证明我还未长大，还是那个爱做噩梦的孩童。但我此时却很想给父亲一个拥抱，可以在他的背上流下我一行一行感恩的泪水，可是如今我却与父亲南北之离。如今我最大的奢望便是父亲不要再压抑胸口的泪，不要再乐此不疲地工作。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喊累，因为父亲告诉我为山的儿子不能喊累，只有不累，才能像山一样雄起挺拔；从今以后我不再哭，因为父亲告诉我为山的儿子不能哭，哭只会让泪断了山的脊梁、断了男儿的脊梁。最后在此祝我及全天下的父母，天天快乐，身体安康。同时谢谢你们，让我们成长，让我们成为如你们一样成熟、稳重、务实的人。

翁山夜雨于北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