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

　——海子　­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

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

­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

­　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

十九岁，又一个青春的三百六十五。　­

好想如海子那样地说：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好想迎着每一缕阳光，去周游世界。　­

我不是古人，而是现代文明世界里的一个高中生，一个念“现代八股文”、应“现代科举”的学生。冬天过去了，春天如约而至。而我，却满心的不愉快。现在，已非古之封建社会，却有更多的学生困于应试的楼阁中。我不是古人，不会对春伤怀。我心里更更多的是沉重无形的悲哀。哀今之应试教育，亦哀自己十三年的寒窗。高中的三年，九年的义务教育，再加上学前班的一年。

本也想写成一篇优美的抒情散文。比如，抒发对大自然的热爱，对山河的赞美，对美好事物的向往。但想想看，这样的文章在应试时不知写过多少回。原本真挚的感情都被应试弄得扭曲变形。我从不想去刻意揭阴暗面。春天，也的确是一个好的季节。连自杀的海子都说了，春暖花开！春天来了，就有新的希望。

元宵节的时候，太阳很暖和地照着；再过几天，气温升到近20度，给人一种初夏的错觉。春暖花开的情景，就不必再描述了，到咱学校来看就知道了。大朵的花，好惹眼！自己真想变成一只大黄蜂，扎进去吸蜜。但又想，如果真的成了黄蜂，应该先向某个老师身上扎一根毒蜂针。　­

走题了。　­

但此时还没有到达真正的春暖花开之时。无论外面冷暖如何，教室里依旧没有变化。春暖花开，这是事实，是自然规律。但从来没见过哪棵植物会生长在阴冷、没有阳光的教室中。生命向往的是阳光雨露，是大自然中真实的雨打风吹的考验，而不是无谓的身心以及精神束缚。所以，在这春暖花开的时候，教室以及整个校园仍然是一座荒芜的孤城。春暖花开。但教育改革的种子仍然在休眠。在幻想中，我才看见万紫千红。行走在沙漠中，疲惫之极的我很清醒：自己看到的只是海市蜃楼。　­

花没开，但鸟却在叫个不停。这是真的。坐在地下层的教室里，可以听到每一声鸟叫。它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叽喳不停。如此可爱的精灵却从不曾从窗外飞入。它们只是在天空之下叫着属于自己的自由。鸟鸣山更幽。在欢快鸟鸣的对比之下，课堂变得更加沉寂。现在，尚有鸟鸣慰我寂寥；等巢空叶落时，还有谁与我共听悲歌一曲呢？欧阳修词曰：“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谁与共？”我明白，等秋天到时，我早已高中毕业。无论高考成绩如何，我都不会重回旧地。只是人别夕阳黄昏时，不知会不会失落万分。但这是后话。　­

按说春意暖和，更有鸟鸣增加情调，多少会有一些美意。无奈从厕所吹来的风实在大煞风景，扰了情绪。学校的卫生状况实在难以恭维。紧闭了一个冬季的窗匆匆一开，却又还是紧闭。没办法，学校的厕所之臭，全县闻名。被拒之门外的，不只是污浊之气，更有一片美丽而珍贵的春光。　­

一年之计在与春。在这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为自己计划了怎样的人生宏图呢？我和春天还没定下约会。对她，我只能暗恋。就像在校园与心仪已久的mm偶然相遇，我感觉她走过，却从不敢迎接她期待的目光。　­

这样地，来不及拥有，就永远地失去。十九岁，又一个青春的365。为了那空洞的、教条的、无谓的知识，为了那无实际作用的分数，为了那不得不考大学，为了那美好而遥远的未来，我和许多人一样，为了太多的东西而读书。在应试的船上，在惊涛骇浪的题海中，我活得很累，并且没有太大的意义。　­

若是真正的寒风来袭，就会成就扑鼻的梅香；若是真正的黎明之时，就会迎来朝阳的曙光；若是真正的一段考验与苦难，就会成就人生的自信与成熟。但十三年寒窗不能给我带来这些。　­

春暖花开，是因为春天开放、自由，充满新的能量与真实的风雨考验。如今的填鸭式、教条式、应试式教育，有多少的自由，有多少真正的生活教育？做题目有套路，有模型；高考题全都来自书本而非最实际最根本的生活；教学带有严重的功利性；学校排斥许多日常课外活动……与其说是在学知识，不如实际地说是在学得分之技、应试之技。　­

春暖花开的时候，我期待另一个清晨。一个不再五点就要起床的清晨，一个没有早自习的清晨，一个睁开眼就能够看见阳光透过窗玻璃的清晨！好想如海子那样地说：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一天之计在于晨。好想迎着每一缕阳光，去周游世界。　­

但我生活在内陆。无法到达那自由辽阔的大海。　­

现实中的我只能面朝黑板。23、13、12、10、8、10，数字（考试的名次）只是小幅度地更动，而且略有上升。因此我的座位是在前三排。架上七、八百度的眼镜，我勉强可以看清“巫师”写下的“咒文”。等到数字再次变成23的时候，我被贬到教室的“边塞”。这样，我连一句“咒文”都看不清楚，只听见“巫师”口中的“咒语”。不变的，是我每天仍然得面朝黑板。不再有春暖花开，连梦中也没有。其实我早就明白，名次的高低、成绩的好坏直接影响到座位的等次，甚至影响学生在老师心中的形象。在以成绩论一切的学校，我看不到海子笔下的大海。　­

等到夏天，世界由温暖变得炎热的时候，我就更能体会到其中的冷与无情。自然希望自己能和班上前几名那样拿到录取通知书。自己的可能是“二本”（本科第二批次），不及别人的“一本”发烫；但拿在手里，至少可以无言地顶一顶某些人的嘴——那些曾经给过我白眼与唾骂的人-——比如高一的班主任。我可以无言地告诉他们，我并非不务正业，并不是没有理想，并不是不够勤奋。但如果什么也没有，拿什么去向家人和自己交差？那时候骂应试教育之弊端，一定会被人说成是吃不到葡萄就说酸。好羡慕贾宝玉那德性，骂完孔孟之道、仕途经济，考中之后却得道而去。好一个潇洒痛快，好一个孤傲直接。可我不是女娲补天的灵石。­

现在还是阳历二月下旬。阴历还不到二月。还有“倒春寒”在等着。海子写出来的确是好诗歌。广阔的世界万般新奇，都难寻一个可以“面朝大海”的沙滩；更何况是在狭隘的校园，就更不见“春暖花开”的美景了。我的双眼只能不停地环顾、搜寻，试图找到它们。

现在，我身处内陆。每一张试卷就是一条江河或者一座大山。每一次考试就是一场暴风雪。还有高考的大寒潮没有到来。或许某次月考，我周围的环境会短暂回春-——比如我考进了班上前十名。很快——比如这次——气温又骤然下降，而且没有回温的迹象。我到达不了海岸，看不到春暖花开的美丽景象。　­­

我越是幻想春暖花开的场景，越是距离现实更近。月考的作文因阅卷老师的误解而被判为走题。我只能傻笑。就连平时我引以为傲的语文作文都让我栽了个大跟头。语文老师不太相信我的作文分数，亲自看了我的作文，又将分数加了上来。但考试已经结束，加上分数也没什么意义。阅卷老师不仔细阅读学生的文章，大笔一挥，随意地下结论、作评判，这就是当今教育的一个写照。若是高考，判为走题的作文得分很低，而且打了分的作文谁还能再去重看甚至加分？我有些心寒。学生的命运就这样左右摇摆！在这么长的教育过程中，有几个教育者能真正读懂学生这本书呢？教师对学生有太多的误读和不合理的评判。　­

在这寒冷的季节，我仍在祭念我的春暖花开的梦。那个春暖花开的地方，不再有伤心和失意，不再有疲惫与痛苦，不再有误解与偏见。　­

自己还没从月考的失利的寒意中走出，倒霉的事情也一拥而上。mp4播放器不再播放能缓解压力的music，成了哑巴；我想到篮球场去发泄不快，飞来的球却把眼镜打碎；餐卡也坏了，补办一张，用去20，这样又加剧了我的“金融危机”；至于因为月考成绩“太好”而被老师含沙影射地批评，那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事情。唯一让我感到高兴的事情就是听到nba常规赛的新消息。姚明带领火箭队痛宰山猫，险胜开拓者取得六连胜。作为火箭球迷，姚明的忠实fans，看到火箭赢球，还稍微有所安慰。　­

目前过于寒冷，想想过去的事，会更加寒心。上网时总有老同学问我考哪所名牌大学。我只能老实地回答说：连考“二本”都不容易，更别说名牌。我不知道说谎。面对过去的同学和老师以及久不曾碰面的亲友的询问，我只能告诉他们，我不再是品学兼优的班长，不再是名列前茅的学生。高考，似乎不是为了升学，而是一个证明。我可以向某些老师证明我并非他们眼中的“懒惰、不努力、游戏人生”的学生。也许同是学生的同学可以理解；但是，某些自以为站在高处的老师就不会理解了。我和大多数的90后一样，绝非他们所说的“一代不如一代”！

在四面寒风的时候，我只能用“春暖花开”来给自己取暖。借此抵御老师们的白眼、批评甚至是踩踏尊严的谩骂，借此抵御同窗下某些人只为读书的冷漠，借此抵御应试带来的全面压力。但，我仍然感到危机重重。　­

孤独的旅程，自己一个人走过。最多，遇见一两个知遇之人。我需要给自己一份鼓励，一份自信。　­

一周只有两节语文晚自习，太难得。桌上摆着一本《考练演练》，在《考》的底下，是一本杂志。做贼似的，看上几页。因为我必须注意窗外班主任的随时查堂。在“做贼”中，读到了苏轼的一首词：　­

­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

­

原来，被后人评判为豪放派词人的苏轼，不仅有“十年生死两茫茫”的凄婉悲切，而且还有“沙洲冷”的孤独与失落。　­

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做一只“拣尽寒枝”的飞鸟尚有一份飞向蓝天的自由。很显然，我做不成苏词笔下的“幽人”。无论是在缺月还是圆月之时，都有刺眼的日光灯照亮夜空。我如何能“孤独”呢？拥挤的教室里有七十多个同学，每天还有六位任课老师轮番“伺候”，在食堂在教学楼会和几千名陌生人碰面，每天与数不清的符号文字打交道，我这样能“孤独”吗？我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心中有太多的伤感、郁闷、烦恼与失落，却不能像娃娃那样地哭；更不能学古人，做几首抒情寓意的诗词。我只能苦撑着。　­

我想躲到一个遥远的世界里去。但我仍需再回来。就如这晚自习总会结束。第二天仍然是数、理、化、生的世界。数学老师回用封闭的圆锥曲线将韦应物囚禁；物理老师回用极大的外力赶走范仲淹，让他做匀加速运动；化学老师会把欧阳修电解；生物老师会让秦观基因突变而变得面目全非。古诗词将湮灭。因为它没有质量，所以亏损之后就不会释放能量。也没有残留物。　­

我梦游般地听课。当班主任求得数列的极限是“0”的时候，我在默念普希金的《致大海》；当物理老师画出短路的电路图的时候，我在回想雪莱的《西风颂》。这也许是两个危险的信号。我的学业极限就是一个“0”，我的思维也开始在短路，总会在某天出故障。

英语课上，“class　over”早已经失去了意义。我十分矛盾。盼望这日子快点过去，又害怕日子过去。　­

到了高三，却仍然放不下篮球。08-09赛季的nba，我一直关注着，从夏季联赛直到火箭血腥地杀到第二轮第七场比赛。因为不喜欢也不会玩网络游戏，上网不至于成瘾。至于恋爱，只能等下辈子缘分到来。可我我无法像班上一些人那样，只顾做题而不管窗外的一切。我太敏感。对应试、对现实生活太敏感。　­

班上只有我，才会在教科书上看到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之后，立马到新华书店去买了本海子的诗集。读完《活在珍贵的人间》、《春天，十个海子》等诗之后，我更加在心里自问：海子为什么会选择自杀？或者说，死去的，为什么不是行尸走肉，而是一个很有才情的先锋派诗人？这不完美的世界和生活，这写下“做一个幸福的人”却自杀的海子，究竟是谁错了呢？　­

我当然不至于悲观，不至于想到自杀。可我也在问，是应试教育错了，还是我们这十几岁的青少年不对呢？

每个人心里都会有回答。也许是肯定的答案。也许，是迷惘的不太肯定。一段历程，一段人生。我还未得到确切的答案。在寒冷的春季，我还在继续等待“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那一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