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这么叫她的老公，其实他一点都不老。

老陈瘦了，瘦的双肩那么单薄，含着胸，像秋天麦苗上晒卷了的红薯干。

值班那天早晨，他凑到我跟前欣喜地悄悄说：“买了衣服。”我很诧异，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说：“好几年前的”他又说了一遍，原来是说他的报纸卖了一份，一个好的开始，我点了点头。

老陈一家两口都有风湿，他妻子风湿性心脏病，现在已经不能上班了。一家子光买药就花掉大部分工资，日子过得很紧张，最近听说他打听着要买房，我就替他高兴。他妻子病重的日子，老陈和我同头，工作上我主动替他干了很多，他心里清楚。前几天，老陈说有几张资料需要我帮助推销一下，我深知顶风而上对我不利，可是我没有犹豫：“没问题，咱弟兄们谁跟谁。”这不，就有效果了。

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是我在帮他们，想起她对我那些过去，她应该感到惭愧。

那时候，我刚来这个单位，有人说我在这里光彩照人，我不觉得，如果非要这么说的话，也只能说是这里的背景太暗了。有一天，她约我出来，我们一起散步，她竟然问我有没有情人，如此荒唐，我笑了，笑得很凄厉。为什么我就应该有情人，况且就算是有，谁会随随便便告诉别人呢？后来话题很快转移到他们夫妻多么恩爱上去了，最后，我们说到婚姻和感情上，可能她觉得我是个好人，我们手拉手回了办公室。

这件事如此突兀，搁谁也得想一想，其实不只是他家老陈说我好，人有优点是有目共睹的，她过于敏感了，女人啊，还受过高等教育呢，何以见识如此短浅。我是何等样人，他家老陈有那么优秀吗？值得我去吃死老鼠吗？被人误解到如此不堪的地步，简直是对人格的侮辱，实在需要弹冠一震之，可是我没有，耶稣说，如果她是钉子，你为什么不能做木头呢？她一身的病已经成为老陈的累赘，虽然她这样肆无忌惮地侵犯，可是我看到了她的自卑和害怕，在我面前她是弱者。清者自清，就是这样坦荡，我说我的性格中有很多男人的成分，不要只看外形，小田却说我十足女人味。

我为她写了一首诗，她高兴极了，拿回家去给她的宝贝老陈看。

老陈说有机会请请我，我摇了摇头。在楼梯转角，他又提出更高的要求，希望我大力推荐，一定是进展不顺利，我断然拒绝了，我说你要知道我真的想为你尽力的，可是我很清楚这于我太不利，你可以想别的办法。他没有因为我的拒绝而生气，千恩万谢地走了。

每次看到老陈消瘦的身影，都有些心疼，却不敢像对别人一样祝贺说：“你瘦了”，一个困顿的男人，生活给他的坎坷蹉跎了他的意气，他相濡以沫的妻子病一天天加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