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这座城市里，我再也找不到可供我哭泣的肩膀了。合上《莎士比亚全集》，关了灯，可辗转反侧了半夜，怎么也睡不着。烦搅我心灵的事情，不停地折磨着我，我睁着夜一般的眼睛，渴望着黎明早些出现，但又害怕白天的到来。时间缓缓流逝。夜总算过去了，但它并没有带走我的痛苦。我想逃离这座城市，但想到是星期四，且有系领导的课，于是乎，硬着头皮去了教室。上了早上的两节课后，心消极到了极点，。我鼓励自己说，逃吧，暂时远离这个环境，远离这座从我出生到现在足足二十年不曾离开过的城市！去感受孤独，去流浪。没有人为我送别。拿了些钱，带上一支钢笔和几页纸，买了去桂林的车票。车子一启动，我便把手机关了。我不想别人打搅我。我的心已一片迷茫。最想做的，就是进行一次孤独之旅。

汽车在高速路上飞驰。故乡渐渐地被我抛弃在身后。望着车窗外的事物。心中涌出许多的感想。烦搅心灵的事情，确实缠不了我了；生活了二十年的贺州，确实被我抛在了脑后，是我孤独之旅的目的地么？我不知道。我没有目的地。我只想感受旅途的宁静与孤独，只想随心所欲地在人海中流浪。人烟渐少，高速路穿过田野，也穿过了荒凉的小山。夏末秋初的南方，草木还是绿的，而绿色的景物正合我心意。因为绿色不至于使我的眼睛疲惫，它能给我那颗躁动不安的心灵带来一丝清凉。桂东地区是比较贫困的，高速路旁空宰小的村落和破瓦房，便是证明。长久地生活在城市里，竟然忘记了生活的艰辛，忘记了许许多多的人正过着极为贫困的生活。我环视了一下汽车里的旅客，许多人睡了，合上了双眼，还有一两个人把头就近窗子，望着高速路旁的村庄。我拿出纸笔，随手写了一首名叫《第一次流浪》的诗，虽然没有诗意，算不上好诗，但却是从我心灵深处流出来的。诗中有几行是这样的：我带上我的忧伤，独自/投到寂寞的异乡/流浪？算什么第一次流浪/从来到这个人世间起/有哪一天我不是在流浪/只不过路途不同/我不知道在前方等待我的是什么/一切都像是未知的梦/一切都像高速路旁的事物/用无言来向我告别……

坐在我座位旁的，是个女学生。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当我停下笔无意间看看到她时，她很吃惊地说，你写诗？我笑笑，说，随便写写，打发无聊的。我本来是不多话的，可一打开了话夹子，说话的欲望就来了。她算不上很漂亮，可面容却是恬静而善良的，人挻好。我问她，你应该是去桂林读书的吧？

她说，是啊。然后，她用水灵灵的眼睛看了看我，微笑着问，你也在桂林读大学？我摇摇头说，我去桂林玩的。看你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也应该是个大学生，你在哪儿读书呀？她问我。我笑了笑。因为她说我斯斯文文的，我心里挻高兴。我说，算你有眼力，我在贺州读书。咦，你们学校不是开学了么？你怎么还跑去桂林玩啊？她有点惊讶，并略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也许，她生怕坐在她邻座的是个坏人。我笑笑，说，我旷课去玩后，便不再问我为什么旷课一类的么人问题了。她转移话题说，我有个同学也是在你们学校读的。

读什么专业的？我问她。她说了那个专业的名称给我听，并告诉了我她同学是06级的。我认真地听她说完后，心里一阵暗暗高兴。因为我就是06级的那个专业的学生。在我们学校，06级学那个专业的学生，仅有一个班。

你告诉我你同学姓什么，我可以将你那个同学的名告诉你。我微笑着说。去，你有这么厉害？你们学校那么多人，你怎么会一定认识我同学呢？她满脸不屑的神情，以为我是在吹牛皮。你说嘛，只要告诉我你那个同学姓什么就行了，06级学那个专业的学生，我全认得。她对我的自信有点反感，但她还是说了她同学的姓给我听。我马上列了两个名字给她听，并说，这两个人，肯定有一个是你同学。她惊讶万分地看着我，说，厉害，厉害。我笑笑说，不是我厉害，而是我和你那个同学是同班的。我们学校06级的学生中，学那个专业的仅有一个班。

啊？！她激动地说了一个字，手扬了想来想打我，但她很快又将手放下了。她红了脸，意识到了她行为的不妥。为了解除她的尴尬，我对她温和地笑了一笑，并且主动和她聊起了她的那个同学。有了共同话题，心的距离似乎一下子拉近了。

二

我和她聊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聊累了。坐在前排的一位大伯，半睁着睡睛，用反感的眼光看了我们。他的举动和表情，似乎在对我们说，你们俩聊够没有？有完没完啊？但是那位大伯没有开口明说，因为车上不是阅览室，旅客是有权利聊天的。司机静静地开着他的车子，气运公司跟车的服务小姐也在前排打起了磕睡。车子里面，只有我和她，还有司机三人是精神抖擞的。

你听歌么？我觉得聊天聊得嘴巴也有点儿累了。她看着我说道。我说，我也觉得有点累了。他们都睡了。我们还是不要讲话为好。她拿出耳塞，插到她的手机上，说我们一人听一边耳塞吧。我说，好。谢谢。我将耳塞戴在右耳上，她则将耳塞戴在左耳上。我们的嘴巴都沉默不语了，只有耳朵在静静地听着流行歌曲。

她闭着眼睛，样子像睡着了。可我知道，她是醒着的。她正在听歌。并且，她左耳正在听着歌曲，正是我右耳正在听着的歌曲。

我将脸转向车窗外。窗外的风景，正以飞一般的速度从我里消失。一棵树飞去了。又马上有一棵树飞进我的眼睛里。村庄和虽的物体，匆匆地从我眼睛里穿行，停留的时间，也许连一秒钟都不到。恍惚中，我分不清到底它们是过客呢，还是我是过客。我想，在时空的隧道里，我们都是匆匆的过客。谁也没有多得用不完的时间，谁也会成为过去，成为忘川里被遗忘的事物。我知道，烦搅我心灵的事情，其实是一段纯洁的感情，是一场迷茫的梦。曾经相爱过的姑娘不要我了，我只有用孤独消除烦恼，用旅行治疗心灵的创伤。尽管我深信一切都会化成云烟，都会成为过去，但感情的伤口，总还会让人疼痛好长一段时间，有的甚至会疼痛一辈子。想着自己的心事时，耳塞里放出一首我熟悉的流行歌曲，名字叫做放手《有一种真爱叫做放手》。平时听着，倒不觉得什么，但在失恋的旅途中听到它，内心竟感情翻涌，不争气的热泪涌出了眼眶。我生怕在旁边的女同学，会在我流泪时突然睁开眼睛，看到我的眼泪，所以，我把脸侧向了车窗外。让感伤的泪水悄悄地流淌。汽车穿越隧道的时候，仿佛从感伤的白天，突然进入了寂寞黑夜。长长的山洞两旁，有左右两排长长的灯，灯光昏黄，更增添我的愁绪。《有一种真爱叫做放手》完了之后，是齐秦的一首老歌《再回首》。我的情绪，因你的音符而变得缓和了。我悄悄从兜里拿出张纸中，试去泪水。我有跔的力量控制我的悲伤，我虽然落泪了，但却没有哼一声。我的眼泪是悄悄地流的。在感伤的泪水里，我终于看到了什么是爱情。我恨自己太傻。一个人是不能爱得太深，爱得太单纯的。傻傻的爱着别人，受伤的往往是傻傻的自己。远离爱情是幸福的。孤独之旅也是正确的。许多事情，也只有在陌生的环境，在孤独的时候，才能彻底地想通，才能站在更高更理智的地方将它看淡。

直达快班的车窗下班是封死的，乘客不能将头仲出窗外。尽管车里有空调，挻舒服的，但我还是想将头伸出车窗外去吹吹风，想越过厚实的下班看看高速路旁的风景。坐在我座位旁的女子，静静地听着歌，她的双眼皮始终合着，直到进入桂林城区了，她才睁开眼睛和我说话。你以前来过桂林么？这里就是桂林市区了。她平静地对我说。阳光很好。街道旁的花木上平铺了一层柔和的光辉。我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问她，现在这首歌叫什么名字？童声很好听。她笑笑，说《守住这一片阳光》，北京天使合唱团唱的。

还要多久才到汽车站？桂林宽么？我问她。她说，还算宽吧，但过不了多久就到站了。你从没有来过桂林？

我点点头，说，嗯，这是第一次。在桂林，有熟人来接你么？她问。我忧伤地说，没有。你一个人来桂林旅游，人生地不熟的，怎么玩啊?要不这样吧，我放了行李后，陪你逛逛桂林的景点。我在桂林呆了一年了，这里我还算熟。她的话使我感动。我也很信任她。我说，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还真希望你能当我的向导，最好是免费的。

呵呵，她笑了笑，然后说，当然是免费的向导啦。不过，你得帮我提点东西到我们的学校里。好啊，我充当你的搬运工，待会你就充当我的向导，我们算扯平。我笑着对她说。她感到很高兴，笑容很纯朴，很美丽。

下了汽车后，我问她为什么不坐出租车，她说桂林车站附近很多司机都是宰客的，坐公共汽车就可以到达她就读的那所大学。她并不住较，而是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间来住。我说，你住校外，安全么？她笑笑说，安全的，附近这一带，全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租来住的。我也笑了笑说，呵呵，这么多学生租外面的房子来住，你们的学校可要亏本喽。她笑笑说，谁叫学校要收这么多的住宿费，住外面比住学校要便宜得多呢。

在她的租房里，她洗了个苹果给我吃。又坐了一会儿后，我便对她说，我想去走走桂林的景点了。她说，桂林有三山两岩一条江，三山就是象鼻山、伏波山和叠彩山；两岩就是芦笛岩和七星岩；一条江嘛，不用我说你也知道的，就是漓江。你想先去哪个景呢？我说，去象鼻山吧。呃，好，那我先带你去象鼻山吧，它可是桂林的城微哦。她说。象鼻山离这儿远么？要不要坐车去？我问她。她说，象鼻山离我们学校不远，走一段路就可以到了。而且要沿漓江边走的，你也可以顺便浏览一下漓江啦。我们相互通了姓名和电话。在漓江边，她用手机为我拍了许多相片。夕阳掉在漓江水里，快艇飞过，水面便波光荡漾。她说，漓江水不似以前那般清彻了，游客太多，受到了污染。但我还是挻喜欢傍晚的漓江，它给我的是新鲜与浪漫，仿佛徐志摩笔下的康河。漓江边有许多的人在钓鱼，但我却没见到钓有鱼的。在江边的定桂门拍了一张照后，我们便加快脚步去象鼻山。在景区入口处，颇为郁闷，当地人一块钱就可以进去了，而我去要二十五块，我总觉得他们是在欺负外地人。入了景区，在爱情岛、会江亭、普贤塔、云峰寺、舍利塔、象眼岩、水月洞等处拍了照片。登上象鼻山顶，看看傍晚的桂林城区。我觉得象鼻山太矮小了，连贺州的灵峰山似乎都不及。当然了，象鼻山名气大，风景也较好。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嘛。

夜笼罩了桂林。扑朔迷离的彩灯使我如在梦中。我对她说，我要去广西师大找我的同学了，不然今晚要像乞丐那样露宿桂林街头了。她笑笑说，可以在我的租房里打地铺嘛。我说这怎么行呢，你还是带我去坐公车吧。她带我去坐了九十八路公交车，为我出了两块钱车费，并说，找不到你同学，要打电话给我呀。我点点头，泪水涌出了眼眶。我隔着车窗使劲地向她挥手。一个陌生女子能如此信任我，并给了我许多的帮助，我的内心有着难以言表的感动。我不知道我们的缘分怎样，我感到舍不得她。可是，我那颗孤独的心，已把我带到火车站。我准备上北京。

业本写于2007年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