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从远地给我寄来封信,用的是传统的邮寄方式。信厚厚的一大叠,握在手上沉沉的,展开时,能听到纸张磨擦的碎响。感觉很遥远,仔细想想,这样的信也该有五六年没有收到过了。不,应该是七八年吧。
不记得那时我最后的一封信是寄给了谁。也忘了收到的最后一封信是谁的。许多的事情总在不经意间就成了定局,而当时却从未细细的去收藏。回头,却已惘然。
用了两天的时间,我给她回信。断断。又续续。写信的习惯这么多年依然没有改变,我依然喜欢写一封信时,写一点,放着。再写一点,再放着。这样,可以天马行空的让自己真正的情绪无限的漫绵。电话,qq,短信,e—mail。其实哪样都不能与写信相比,这些都太过直接。思维难免受困,中间会少了些婉情,与心里想说的意思都会有一段距离。
但是这样忙碌的年代,谁还有闲情去慢慢地写一封信,然后用许多个日子去等待。朋友是个痴人,第一封信寄过来时,因为地址不对,最终到不了我手上。于是打电话来把地址问了又问,然后同一封信再寄,那天终于到我桌上时,黄昏的风正带着清凉穿尘而来。
信里她说,她终于知道我与她之间并不适合用电话来交谈。她要用传统的邮寄方式给我寄信,读着时,我淡淡的笑开,其实我更喜欢这种方式。窗外,梧桐树的叶子正绿的清醉,雨丝在阳光里纷纷莹亮,落在叶上时,叶尖会轻轻的跳动。又是一个晴天落白雨的日子,这样的天很长时间没有看到过了,收信也隔了这么多年没有过了。
在这样的时候,读信,闻着纸墨的清香淡淡散开,真好。
写好了回信,才记得没有邮票与信封。问办公室里的会计,邮局里还有否卖信封的,老会计答,有的。有的。
折叠了信纸,撑开伞。我想用掉一点时间走路到邮局去。这一刻,我真的开始有些怀旧,许多年以前,我就常常这样握一封信去邮局。有时会寄着单车,路上总有风大片大片的掠过,温柔清和。
今天也一样,只是街上多了许多汽车的喧哗声,人们的脚步也急了些,也许那时其实也一样。
然而隔了这样一大段的时空,记忆会变得柔慢许多,如一些微微泛黄的老照片。于是总固执的记着那时的一切都是有些潮湿着的温暖。老街,梧桐树,店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脚踏车的咔嚓声,小贩的叫卖声,孩子的嘻笑声。一切在记忆里都静静地流淌着,在这个我旋着阳伞的午后。
邮局里很安静,小镇上的邮局很小。只有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各自翻着张报纸。
我收了伞时,阳光已忽然消失掉,雨反而急了些。在窗口外,我问信封与邮票到哪个窗口买。那一刻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洞的大厅里回旋,纠缠着潇潇的雨声,以为自己走进了时光里。
男人放下报纸,淡淡地笑,在他这里。
十张邮票。十个信封。一共九块钱。我也依然习惯一下子买十个信封与十张邮票。
八毛的邮票比那时贵了十倍,但在如今依然是件便宜的东西。擦双皮鞋都要两块钱,而它却可以寄这样沉沉的一封信,会越过千山把你的掌痕放到另一个人的手上,也许还能闻到彼此皮肤上的清洌。
桂是我初中的死党,毕业时,她去读师范,而我去读高中。那时我坐在教室里做着一道又道的习题时,桂在另一个城市里修练着她的为人师表。日子枯燥却必须坚定的走下去,于是等信成了那些枯黄里的一枚新绿。
在长长的信里交代完所有近况远思后,意犹未尽时,就编些无病呻吟的故事,人物统统完美,而结局统统怆凄。我俩都狂热的喜欢着这种悲凉,几乎成了一剂麻药。现在把尘封的旧信翻出来时,会平静的笑开。
现在桂在小镇的小学上做她的孩子王,腰腹渐显,早已没了当初的清亮与纤细,只有笑倒是常常依然。有时在街上相遇离开时,看着她的背影我会想,她是否还珍藏着那些信笺,或者还会否偶然记起那些等信编故事的日子。却从不曾问起过,也许珍藏着心底的希望会更好。
与伟恋爱时。中间隔了几千里,他在福州打拼他的事业,我在小镇上认真的生活。一星期他会给我来一次电话,来一封信。不会多也不会少,就如他做事,总是理性多于感性。
在电话里,我们总是先谈天气。然后问怎么样,而我答很好。沉默一会,然后又再见。交谈并不是很流畅。
而在信里,他会怜惜的唤我的单名。会写许多温情的句子。与电话里如若两人,他的字很好,总是用蓝色的墨水,看着很怡心。
有时我会想,那时如果没有那些信,现在也许会是另一种结局。因为那一封封的信,那时会让我在深夜里重新阅读时,为他画整大张密密的圆圈儿。因为书里说,
相思欲寄从何寄,画个圈儿替。
当我在邮局大厅的桌子上,用笔仔细填写朋友的地址、邮编、姓名时,终于让这些旧事纷至沓来。用浆糊把信口细细的涂了封上,还有邮票。
暗绿色的邮筒在大门外,把信封上的地址再看上一眼,然后投进邮筒的大嘴,能听到信在邮筒里碰撞发出轻轻的碎响。
手上有浆糊的气味留着,同旧时的一样。
雨已停止,我依然打开伞,然后慢慢地回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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