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临近,大小商场和超市里,目光所及处几乎都是粽子。有简装的,粽叶的绿色已经暗淡,有精装的,各色包装盒一个比一个漂亮。拿起一个粽子嗅了嗅,发现粽叶是箬竹的叶子,有点香味,但远远不是那缕一直以来飘在我梦里的清香,因为扬州包粽子用的是嫩嫩的芦苇叶。
忽然想起老家老屋后的那条小河,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水,如果有水的话,河边的芦苇叶应该长的非常肥美了。
小时候挑食,吃粽子只吃紧靠着粽叶的那层,白白的糯米沾着粽叶的淡绿,有着粽叶特有的清香。粽叶就是嫩嫩的芦苇叶,爷爷带着我从老屋后面的河边采来的。先淘好米,然后将粽叶放进锅里煮开,稍等一会捞出,放进盆里,加上冷水浸着。我能做的就是帮爷爷将粽叶粗的那端剪齐了,好给爷爷包粽子。爷爷包粽子和一般人家不一样,人家都用筷子将糯米戳的很紧,爷爷不戳,只将米放满就好了,这样煮出来的粽子软软的,粽叶的清香能一直渗透到粽子的中心。
端午节除了吃粽子,手腕脚腕系百索子(一种五彩的棉线束,据说系了就不怕蛇咬,还可以驱鬼辟邪。)外,还有个风俗,就是长辈给晚辈送一只煮熟的鸡蛋。那时候小孩子们几乎都会自己编织装鸡蛋的网兜,将鸡蛋放进网兜,挂在脖子里炫耀谁的鸡蛋多。
我不爱吃粽子,也不爱吃鸡蛋,更不爱吃糖。在其他小朋友期待端午节能美美地吃上粽子蘸白糖和鸡蛋的时候,我期待端午的理由只是喜欢和爷爷包粽子的过程。拿个小凳子坐在爷爷身边,絮絮叨叨地和爷爷说学校里的事情,说和小朋友的“恩怨”,更多的是听爷爷讲故事。晚上,家里人都睡了,爷爷才开始煮粽子,我不睡,跑到爷爷身边,陪着爷爷一起等候粽子煮熟,常常粽香四溢的时候,我已经伏在爷爷腿上睡着了。
爷爷牙不好,绑粽子的时候需要用牙咬着线的一端,一只手拿粽子,一只手绕线,打结。到我十多岁的时候,爷爷的牙已经不能帮爷爷完成绑粽子的工序了,包粽子的任务就到了爸爸手上。
爸爸包粽子比爷爷快,但是没有爷爷包的好看,爸爸说只要煮熟不漏米就好了。爸爸包的粽子也很软,粽叶的清香也一直渗透到粽子的中心,因为爸爸放米后也不戳紧。
爸爸也是等我们睡觉后才煮粽子。但我从没有和爸爸一起包过粽子,也不陪爸爸一起煮粽子,从小由爷爷带大,在爷爷脚头一直睡到11岁,会吃饭就会吃药的岁月几乎都是爷爷呵护着我一起度过,所以那时候对父母真的不怎么亲近。
没有了包粽子的过程,慢慢的端午也就淡出了我的期待。
长大了,端午节包粽子应景的需求都渐渐淡了,反正家里也没人喜欢吃粽子,爸爸也就懒得包了。有时候妈妈会想起来:哎呀,明天端午了,包点粽子吧?爸爸就懒懒的回答:包什么,谁吃啊?妈妈说:应应景啊。我就赶紧支持一下爸爸:应什么景啊,我们又不是小孩子。
记忆里,妈妈从来没包过粽子。妈妈有4个哥哥2个姐姐,外婆最疼妈妈了,所以妈妈对于和做饭有关的事情都不怎么热衷。反正我们对于端午吃不吃粽子也没有一点期盼,爸爸说不包,妈妈也就算了。
但是即使自己家里不包,年年端午的早晨,家里还是会有不少粽子的,都是邻居们送的,我也就看一眼,懒得吃。大人了,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将粽子外面一层的糯米啃完,剩下的往爸爸或者妈妈的碗里一丢,所以不如不吃。更主要的原因是再好吃的粽子,也没有了小时候爷爷包的味道。
女儿三岁的那年,还没到端午,我就惊讶地发现家里居然有煮好的粽子,很嫩的粽叶包的,糯米也没有戳紧,很软,很香。问妈妈哪来的,妈妈很自然地说:自己包的啊。我很惊诧:老娘你会包粽子?我当你二十八年女儿了都没吃过你包的粽子哎。妈妈笑:又不难的,你小时候爷爷包,后来你爸爸包,我就不用操心了。今天你女儿要吃粽子,我就叫你英妹嫂子教我包了,还以为会漏米呢,没想到还不错。
妈妈说的平淡无奇,我心里却是相当的感动。因为我女儿说要吃粽子,妈妈居然敢于挑战自己的喜好,打破了自己的记录,虚心耐心地和邻居家的嫂子学习,就为了让外孙女吃到外婆亲手包的粽子,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怀!
隔代情深,想当年我和爷爷如此,我妈妈和女儿又未尝不是如此呢!
端午年年有,年年人不同。爷爷去了天堂8年多了,爸爸今年也经历了肺癌的考验,女儿一天天大了,不再缠着外婆包粽子,唯一不变的是那缕飘在梦里的清香,连着我天上人间的牵念!
杨甦于宁波
2010.6.12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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