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同 学帅灵

发表于-2010年06月12日 上午10:10评论-0条

韦酩被母亲低沉的声音唤醒“韦酩,起床了。早饭我都做好了,快起来趁热吃吧。”听到母亲苍老的声音,心中涌起一阵不可名状的情绪,有对母亲的愧疚和对自己的自责。他终于睁开沉重的眼睛,伸了个懒腰,狠狠摇了摇头,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

韦酩已近而立之年,至今无家无业,还和父母住在一起。看到父母眼中深深的无奈,他的心就像针扎一样疼痛不已。好在父亲开了一家诊所,生意还可以勉强维持,弟弟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想继续考研,在坚持不懈、艰苦努力着。韦酩失业已快半年,当初的踌躇满志、年少轻狂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情的岁月和残酷的现实,把昔日的棱角渐渐磨平,想起这么多年在社会里摸爬滚打,至今仍一无所有、一事无成、一无所获,韦酩的心里就会涌起无以复加的悲哀。

当他梳洗完毕坐在餐厅前,低头看着面前的碗,不敢面对年迈的母亲,特别是母亲那双满含期待的眼睛,他知道母亲在看他,他不敢迎接母亲的目光。他抓起筷子赌气似的往嘴里塞,一碗面条迅速被吃干净,站起来抹了一下嘴,却没尝出其中的滋味。

母亲说工作不好找吧。过了一会儿母亲叹道:“如今这世道大学生找个工作都那么难,说来说去就是中国人太多了,才有那么多剩余劳动力。韦酩啊,你也不要高不成低不就,好高骛远,不一定非要你的专业,有别的工作也可以试试,有个事做心情也会愉快些。我和你爸没别的指望,只盼着你们哥俩能早点成家立室,我们也就安心了。”

韦酩将眼睛架上,面无表情,沉声道:“妈,你别说了,我一直在努力找工作,我会找到工作的,我今天要去的那几个单位挺不错的,我想应该能应聘上,我有信心、妈,我走了。”

他去应聘的第一家单位是一家名叫《旭日》的杂志社,招聘广告写得很简单,需一名财务人员,具体事宜面议。联系人:藤旭。电话***。韦酩的公文包里装满了各种证件,简历之类的东西,挺了挺胸膛,尽量使自己显得气宇轩昂、信心百倍。

走进一栋宽敞明亮的办公楼,坐电梯到七楼,眼前豁然开朗,这一层就是《旭日》杂志社。一间间办公室雅致清幽,透着书卷之气,这种静谧的感觉使韦酩浮燥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有种东西从深幽的内心慢慢浮了上来,眼镜后面的眼睛熠熠生辉,人一下变得生气勃勃,先前那种失魂落魄荡然无存,这是一种自信的回归。

对于这次的应征他完全有信心,大学读的是财会,在社会上工作了四年,要实力有实力,有经验有经验。现在找工作犹如浪淘沙,千挑万选,竞争激烈。自己是千里马,希望能遇上一个伯乐。

韦酩左顾右盼,负责招聘的藤旭在哪间办公室。踌躇了片刻,径直向写着“旭日编辑部”走去,门是虚掩的,伸手敲了敲门,听到请进便推门而入,这是一间比较大的办公室,有几个格子间,有五、六个人,有男有女,正在做自己手头的事。

韦酩就近问了一个戴眼镜的青年男子,“请问藤旭是哪一位?我是来应聘的。”

戴眼镜的男青年将视线从电脑前移开,招起头注视着韦酩,他礼貌地回答:“藤旭是我们主编,在主编室。”韦酩道了声谢,就退了出来。

当他看到写着主编室的办公室停了下来,伸手将头发理了一下,平复了一下纷乱的心绪,然后信心十足地轻叩了三下门。

“请进。”一个温婉清亮的少女之声隔着紧闭的房门传来。韦酩有些诧异。难道《旭日》杂志社的主编是个女的,这名字一点也不像女人的名字。听这声音好像还挺年轻,这么年轻就能坐上主编的位置可真不简单,要么有真才实学,要么就是靠关系。韦酩想到这不禁有些怅然若失,生出无限感慨,这是什么世道啊!

韦酩小心翼翼将门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漂亮斯文的小姑娘,她的一双眼正凝视着自己,脸上波澜不惊。她站了起来,下巴微扬,说了声“坐。”示意他坐在对面。韦酩看着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韦酩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坐得很端正,上身笔直,一副宁折不屈的样子。脸上的表情淡定从容,目不斜视,坐在藤旭对面。这时,他才将这位美女主编看个仔细,她刚才站起来时个子不高,纤细柔弱,小巧玲珑,十足的林黛玉,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她上身穿了一件很孩子气的绿衫子,式样简单,穿在她娇小的身体上很是赏心悦目,头上扎了条马尾,一张脸没有任何化妆品的修饰,眉清目秀,透着一股书卷气。整个人简简单单、干干净净、利利索索,没有多余的装饰和点缀,简单素雅。这就是《旭日》杂志社的主编藤旭。这主编也太年轻了,怪不得,准是脸蛋漂亮才混上去的,女人漂亮就是资本,有优势。韦酩最鄙视的就是这种人,靠青春美貌吃饭,而有真才实学的人就被埋没。

心里虽然愤愤不平,韦酩还是没有表现在脸上,拿出自己的简历、证书一大堆东西双手放在藤旭面前。藤旭只轻轻扫了一眼,问:“你应聘什么职务?”优雅的声音在房里空洞的回荡,有种居高临下的冷漠。

韦酩恭声回答:“会计。”为了工作,只能忍气吞声。他早已领教过应聘时各种各样的态度,有冷漠、有倨傲、有礼貌,他已经学会不在乎任何人的态度。

藤旭开始翻看他的简历、证书,韦酩没有注意从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凌厉。藤旭脸色越来越阴沉,看完简历,后面的东西只随手翻了一下,便放了下来。

藤旭凝视着韦酩,她的一双眼睛像两口枯井,深不可测。韦酩心中波澜起伏,表面却不动声色,他知道女人是善变的,就像天气一样变幻无常,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女人心海底针”,女人的心是最难以捉摸的。

“主编,你还有什么要了解的吗?”韦酩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不知何以会这样。

“韦酩,1981年7月23日生,今年27岁,小学就读于第六小学。你父亲是个体医生,对吧?”

韦酩一时弄不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他的出生年月和就读的学校简历上就有,可她居然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医生。他有些诧异,同时还有些激动,藤旭也许是以前的旧相识,怪不得一见之下觉得眼熟。这样想着心情就轻松了许多,仿佛柳暗花明,豁然开朗,为了工作跟她套近乎也在所不惜。

“你认识我父亲?”韦酩试探着问。

“小时候我去看过病。”藤旭云淡风轻地说。

“原来是这样,以前你也一定认识我,不然今天你怎么一下就认出我是韦医生的儿子。我刚才见到你就觉得似曾相识,”

“是啊,我们不但见过,而且还很熟悉,上小学时我们在一个学校同一个班,我对你印象极为深刻,事隔多年,你却认不出我了,自打你进门我就认出了你,虽然岁月改变了你的容颜,但你骨子里却没有改变,依稀有当年的影子。再看你的简历,果不其然,真的是你。”

听了藤旭这番话,韦酩不知该欣喜若狂,还是该无地自容。他又仔细将这位天使般年轻靓丽的女孩打量了一番,她怎么看也不像二六、七岁的人,顶多二十一、二岁,他们之间的年龄相差许多,怎么会是同学,韦酩怎么也想不起她到底是谁。他在心里苦苦探索,小学的同学都记不大清楚了,毕竟过去了十几年了,当年的孩童如今已经而立,长大成人了,容颜变化很大。

“怎么,想不起来了?”语气很冷清,表情也变得肃杀起来。

韦酩怔愣了片刻,诧异问:“你是谁?请问你的真实姓名?”

藤旭冷冷地说:“你先别着急,我会告诉你的,在告诉你我的名字之前,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在我讲的时候,你只需要听,不要插嘴,等我讲完了你再说话。”

韦酩虽然不知道这个小学同学是什么意思,反正也没什么事,有个人能陪着讲讲话也是一件赏心乐事。随即表示赞成,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们在第六小学上小学的时候,班主任是语文老师叫鲁玉萍,数学老师叫李振邦。五年级那年班里转来了一个女生,那个女生叫叶芝筠,她文静内向,但骨子里却敏感脆弱,也很倔强。她刚来时,因为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熟悉,所以还相安无事,过了一段时间熟悉起来了,便有些调皮的同学给她起外号,因为她姓叶,所以顺理成章叫她‘夜貓子’,还有个名号叫‘叶赫那拉’。这其中有两层意思,一层是好玩信手拈来,另一层是说叶芝筠像慈禧太后一样恶毒,招人讨厌。叶芝筠难道真像你们所说的那样坏吗?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能坏到哪去?这且不去说,班里有一些很得宠的同学很喜欢捉弄她,或者心里有气没处发泄也迁怒于她,欺负她是家常便饭,有时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也不用担心她会报复,因为她根本没有那个能力,有许多同学喜欢捉弄她,搞恶作剧,并以此为乐。她的同桌是个男同学,这个男生十分调皮,鬼点子很多,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常想着法捉弄她、取笑她、作贱她,将她当成一个玩偶,随意践踏,根本不曾想过她是个人,而且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子。

有一次,这个男生写了一行字让她倒着念。叶芝荺照着他的意思念了一遍‘表(婊)字(子)生的我。’念完之后,这个男生得意忘形的大笑,笑他自己的高明,笑叶芝荺的愚蠢,轻而易举的上了钩,看到她又气又怒的表情,这个男生越发得意。这行字顺着念是‘我的生字表。’这个男生确实聪明绝顶、智计无双。他常常自鸣得意,为自己的层出不穷的花招感到自豪无比。每当看到叶芝荺泪流满面,伤心欲绝的样子,他就兴灾乐祸的笑,那是发自内心的笑。

这种侮辱性的言行每天都在发生。

还有一次,全班正在上自习,大家都在做作业。突然,有个叫韩坤的男生突然大喊:‘你们快看呀,夜猫子的妈妈变回原形飞到窗户外面来看她了,看她学习有没有偷懒。’顿时全班哗然,轰堂大笑,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唯有叶芝荺没有笑,她总是默默忍受着同学给她带来的伤害和侮辱。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同学对她这么残忍、狠毒?她又做错了什么让人这么讨厌她?这世上有很多人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喜欢挑软柿子捏。听完这个故事你有何感想?”

韦酩一颗心已沉到无底的深渊,脸色阵青阵白,内心在翻江倒海。在藤旭叙述时他如坐针毡,恨不得夺门而逃。此时,那双清冷得令人发寒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他,在她目光笼罩下,他整个人仿佛都被她看透,不知所措。他紧盯着藤旭看了一分钟,黯然问道:“你就是叶芝荺?你怎么可能还这么年轻?”

藤旭微微一笑,笑得很牵强。他看到了她眼中的伤感和忧郁,她淡淡地说:“我长得青春靓丽不行吗?老天让我承受了那么多痛苦,这是他给我的惟一宠爱。我刚才说的是事实吧,我的同桌?”

韦酩脸色很难看,像做贼偷东西当场被抓住一般,无处躲藏。童年的一幕渐渐涌上心头,上小学五年级时转来的女生叶芝荺,瘦瘦小小,一头黄发,长得一张苦瓜脸,动不动就抹眼泪,一副欠捧的模样,看着让人讨厌。没想到当年那个不起眼的女生变成了漂亮女孩,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眉目依稀还有当年的影子,曾经被无数同学取笑、捉弄的女生,今日以这样的方式重逢,这难道是老天刻意的安排。

“以前的事你居然记得那么清楚,若不是你提醒,我都想不起来了。你还在记恨我,当年我们还小不懂事,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也是有口无心,没有恶意的,人和人相处哪有不发生矛盾的,小孩子打打闹闹,你就能记一辈子,让自己在仇恨中长大,仇恨是一把双刃剑,不但能伤别人也能伤自己。我都放下了,你为什么放不下?”

“直到今天你还是那样?你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小、不懂事就可以成为伤害别人的理由?为自己当年的行为开脱。伤害他人本身就有错,不管年龄大小,找借口开脱更是错上加错。在你看来也许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被伤害的人不是你,你也从未体会过我当年的感受,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我忍了你们所不能忍的痛苦,如果换个位置你是我又会如何?你的恶毒是不能原谅的,一个善良的人是不会那样伤害别人,更不会看到别人痛不欲生还兴灾乐祸。

一个人从小失去了做人最起码的良心和道德,欺软怕硬,我不知道这样的人长大之后是否会脱胎换骨、重新做人?我绝不会和你一起共事,不是我小肚鸡肠、怀恨在心,你的人格让人怀疑。你走吧,我的修养还没有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无法心平气和的面对你。”

韦酩气血翻滚,内心如涨潮的水汹涌澎湃,跌宕起伏,找工作以来最受打击的就是这一次,被她说得体无无肤,这个以前自己最讨厌、最看不起的女生如今拥有令人羡慕的工作和容貌,自己为了工作心力交瘁,容颜苍老。他无力的站起来,能说会道的他再也没有勇气开口说出一个字,他觉得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被伤害过的人是痛苦的。

他步履沉重地向门走去,当他拉开那扇门时,他停住了,蓦地转过身,眼中满是诚恳和歉疚,很诚恳的说:“对不起,叶芝荺,没想到我把你伤得那么深。”

藤旭眼里迅速涌上了一层泪水,压抑在心中的情绪顿时化作一腔委屈,她立刻转过头,极力掩饰心中的悲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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