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乡村公共汽车，在淡淡雾霭中行进。一天之计在于晨，乡里人很在乎清早的运势，认为这决定了一天的“事气”好坏，因此，一车人似乎刻意把心情放好些。

车里有四五个大约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年，稚嫩干净的脸庞，模仿时尚的穿着与发型，张望着车窗外的眼睛散发着期望与欣喜的光芒，他们的精神很抖擞。少年们好像由一个老实稳重的中年人带队要去干什么，中年人的前座是一个开朗的人，也许是熟人，他不停地侧着身子与中年人攀谈，在他们的谈话中，我听到中年人是要带这群孩子到县城一中参加“民航”飞行员的选拔，怪不得孩子们的眼睛中有发自内心的兴奋。前座对这件事情表现出极大的关心，他的眼睛里与笑容中流露出一种很真诚的高兴甚至是羡慕，也许这勾起了他年少时也曾有过的灿烂期许。飞上蓝天，这对于成长中的男孩子来说是诱人的梦想，尤其是对这群生长在乡间的少年，当遥远的梦想打开光顾之门时，他们怎能不兴奋，并期待那个于此不同的世界能接纳他们，他们的人生也许就此改变。

车停了，上来两个人，其中一个老板模样，南方口音，而随后跳上来的孩子，穿着绿色的迷彩服，提着一个小小的塑料桶，老板找了一个空座挤了过去，而他，满脸稚嫩清澈的笑容，自顾轻松地抓着扶手站立着。我一眼看去以为他是个女孩，因为他的骨架不高壮，脸庞是北方男孩少有的清秀，虽然稍显杂乱的头发以及衣服上都覆盖着一层白灰。卖票的给他说了几声前面有座，他都好像没听见依旧高兴地站着，直到老板用南方普通话告诉他“坐前面的位子”，他才在卖票的推搡下蹦了过去，他与那群男孩子年纪相仿，我想他应该是南方来打工的，可能来自安徽，因为在我读高中的时候，一个给三叔打工的安徽男孩子时常来给我家送烧饼，他们身上似乎有相同的气息。那时，我们家经历变故，可是我没有辍学，为了梦想，我很自私地坚持着，我那时常想，那个安徽男孩为什么会甘心辍学打工。15年过去了，好像已经想不起久远的梦想，它太远大，而生活太具体，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曾经对梦想的期待，以及痛苦自私的坚持。

老板对司机说他们在“新世纪酒店”下，也许要去粉刷墙壁，我猜。他跟那群男孩子同样兴奋，也许因为同样要进城，也许因为有活干能赚钱。我总认为北方人对孩子的责任感甚至是溺爱要远远大于南方人，记得我曾读过书的湖北，很多同学的弟弟妹妹在十四五岁就去广州打工，我想作为北方人，大多数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在十四五岁走那么远、到那么陌生的地方，即便是打工也会放在身边，我为那个男孩子酸楚，他想不想家。也许并非南北观念不同，对于孩子应该都是疼爱的，也许他们实在太贫穷。男孩子们都在拐角下车了，包括那个打工少年与老板，他去“新世纪”，完成一天的生存劳动，他也是高兴的，于他而言可能又到了一个新地方，可以看看县城里的“大酒店”，当然我只是猜测，我疑惑听不懂土话的他为何由老板从乡下带来。而那群男孩子更是雀跃的，因为他们要到一中测试，等待他们的将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对未来的憧憬是每个少年在青春时节最有意义的事，或者可以说这时的梦想是人生中最宝贵的东西，这段历程历久弥香，当岁月远去的时候，才真正体味到年少时梦想的美好。他们都在怀揣梦想的年纪，然而梦想却已经那样的不同，他们也许还不懂得什么叫做人生际遇，然而当一切都已远去抑或实现的时候，年少时的梦对有些人来说却从未清晰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