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禅雪

多年前，父亲因为支边，带上母亲来到了青海。自幼，我便生活在这座美丽的高原古城----西宁。小时候，一直以为我的家乡就是这片生我养我的黄土地，直到后来，才渐渐知道自己的家乡其实是在千里之外的江南，只是那时记忆中的江南在脑海里面通常是模糊的一片。

记得儿时，在青海一年到头吃得最多的蔬菜就是胡萝卜、洋芋和大白菜。由于气候环境等因素，这里很多蔬菜无法播种，需要从很远的南方运过来。“富人吃菜，穷人吃肉”，羊肉便成了我们款待宾客的佳肴，也是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主食之一。天气寒冷的时候，父亲总会买回好几只又肥又壮的绵羊存放在后屋的储藏室里以备过冬。儿时，我是个顶怕吃羊肉的人，只要闻到锅里热气腾腾的羊肉味儿，胃囊里就不由自主地翻腾开了。看着哥姐几个美滋滋地捧着碗大块剁颐，连汤都喝个精光，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别无选择的我在父母的哄劝下，撕一小片肉儿进嘴里，痛苦嚼着，一股令人难受的味道瞬间冲进喉咙，进不得又退不出，在大家的目光里，只得低头往嘴里塞一口馍，然后囫囵着吞下去，那股膻膻的味儿始终让我无法释怀，对羊肉的望而生畏让我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难吃的东西了。

放寒假的时候，二哥找了些铁扦子，他把风干了的羊肉切成拇指大的薄片串穿起来，然后放在烤箱炉上翻烤，那专注的神情很像街边小毡房里烤羊肉的回回们（回民），还煞有其事地蘸上些酱油、花椒面以及辣椒粉，并不断翻转，直到表面拷的略微焦黄，肉质熟透的时候，二哥让我先尝尝，我有些犹豫，二哥满不在乎地将一串拷肉扯进自己嘴里，吃得满口流油，一副开心自得的样子。闻那阵阵香气，我忍不住接过一串，刚入口，一股子麻辣味儿直冲舌尖，轻轻咬下一块肉，烫烫的肉汁在嘴里四溢喷溅着，浓浓的肉香味儿竟诱惑着我吃了一串又一串……

渐渐的，我对羊肉的态度也有所改变，大概是吃习惯了也吃得多了便也觉不出它的膻味来，反而觉得羊肉的鲜美实在妙不可言。尤其在寒冬，气温零下20多度的时候，屋外冰天雪地，屋内却香气扑鼻，热气腾腾。一家人围坐在火炉边上一边说笑，一边就着大锅里放了茴香和葱花儿的羊肉吃得不亦乐乎，一口热汤下肚，暖得不仅仅是四肢和胃，还有那份浓浓的化不开的亲情。

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单位组织职工去湟中县境内的水峡游玩，我们坐着大东风车，栓了两头大肥羊，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到了水峡，玲珑秀丽的石头和旖旎迸流的溪水像磁铁一样吸引着我们的眼球，只是顾不上领略美景，主任就带领小伙子们忙活着宰羊去了，我们则去附近的林子里找寻柴禾。柴禾旺起来的时候，他们已将羊肉连骨头剁成了块，加上盐、花椒、生姜、草果等佐料，然后放入盛有凉水的锅里开煮，待到肉熟飘香的时候，大家围坐在草地上，一边喝着青稞酒，一边大口吃着肉，平日里让我们敬畏的领导此时也一改往日严厉的作风，既兴编唱的“花儿”（青海乡间爱情民歌）让大家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酒酣耳热之际，大家纵情歌舞，掌声、笑声、喝彩声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记忆深刻的是有一次和同事去德令哈牧区出差。德令哈位于柴达木盆地东北的边缘，一路上，随处可见的牛羊，一望无际的草原以及盛开的油菜花让我这个久居城市的人欣喜若狂，一直以来，我渴望在草原上奔跑。到了目的地，淳朴好客的牧民们非常热情地款待了我们，他们在羊群里挑了一只大肥羊，就地宰杀，然后放入锅内加盐而煮，不到一个小时的工夫，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手抓羊肉就端在我们面前了，先不说吃肉，单闻那阵阵香气，就已令人垂涎欲滴，牧民们随手递过来把藏刀，让我们笨拙地无从下手，只见他们一手抓肉，一手握刀，上下翻飞，动作极为熟练，刀锋过处，骨肉分离。我们大块朵颐，大碗喝酒，不加佐料的羊肉不但肉质滑嫩，肥而不腻，而且十分的鲜美，大概是因为这里的气候清新，水美草肥的缘故吧，而草原牧人的粗犷、豪放、热情、好客让我们盛情难却，那天，我们喝得淋漓舒畅，吃得气动山河，那天，我们都醉了。

时光荏苒，回到南方已经十多年了，江南的温婉磨平了我最初的爽朗，而脑海里却时常想起青海的山山水水，我期待着回去的那一天，我一定要狠狠吃一顿手抓羊肉，然后去看看那魂牵梦系的大草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