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了,现在我的女儿小娅儿已上大学,但我还是忘不了一件事——借爸爸。
那时,小娅儿在市内读小学,妻子在乡下教中学,我在本地的报纸作主编,工作还是很轻松的,因此业余就写小说。
有一天晚上,我正在伏案写作,才十一岁的小娅儿乖乖地站在我身边,半天不说话。我一看不对呵,是不是要钱用?或是有什么事?因为女儿很懂事,一般我在书房写作,从来不打搅我。我盯了她一眼,心不在焉地问:“小娅儿,你有什么事呵?”
女儿嗫嚅了几分钟,才胆怯怯地对我说:“爸爸,我和你商量件事行不?”
这个小娅儿,用起成人的口吻来,“说吧。”
“今天下午,我们到三湾路的福利园去参观,见好多孩子要不没有妈,要不没有爸,让我们伤心不已。回来后,同学们商量了一下,我们能不能让这些福利园的小朋友,一年中有一天,有爸爸有妈妈呢?”
小娅儿的话让我惊诧,因为这个福利园我去过多次,还捐过我出版的书和衣物,每年也在报纸上发几条关于他们的消息。但是,在三峡库区的这座移民新城,很多人还生活在贫困线下,这些孤儿、弃婴、残疾儿童,还没有多少人关心,政府也没有更多的力量关注。女儿的话提醒我,作为一个作家,有责任向社会宣传这个福利园,有责任帮助他们。
我鼓励小娅儿继续说——“我们打算是这样的,周六,我们向这些小朋友提供爸爸妈妈服务,就是把你们借用一天。这一天你们每俩人当一个孩子的父母亲,领孩子去玩,给他们买零食,陪他们到儿童乐园。就像是他们的亲生父母一样。一年中只一天,我们把零花钱拿出一部分来,给小朋友们当天花。就是说你们不花钱,只出力。”
我为小娅儿和她的同学们高兴,因为他们体现出了爱心。我义不容辞呵,当场就答应了,而且说——“孩子,这天的开支就不用你的了,爸爸有这个能力承担。”
但是小娅儿不同意,她说班上的小朋友统一决定的,我们拿出一个月的零花钱——人平三十元给这个小朋友一天用。
我不能再推辞了,我知道孩子办事是特认真的。小娅儿每月固定有三十块零花钱,这是从她读小学第一天起就规定的。她拿了出来,就有一个月没有零花钱了。我问她怎么办?小娅儿拿出几分报纸,原来她背着我在上面发了几篇作文,她说她收到了两百多元的稿费,有的是零花钱呵。
那天,我和一位叫羊红的少妇,组成临时夫妻,领着一个叫卓均的孩子玩。
卓均是个孤儿,他的父母亲在一次长江边的大滑坡中死了,那年他才两岁。他根本就没有得过父爱母爱,也从来没有走出过福利园,到这个更广大的空间,过快乐的童年。当我们问他想怎么玩时,他根本就不知道可以怎么玩。
我和羊红商量了一下,就按我们平时跟自己孩子玩的那样玩。
先到儿童公园,然后吃肯德鸡。
下午我们一起购物,为孩子买玩具和书。
当我们把卓均送还福利园时,他的眼里含着泪水,他说:“阿姨,伯伯,你们还会来看我吗?这些东西我不想要,我只想你们有空来看看我。”
夕阳下我们挥手告别,心却沉重得迈不开脚步。
小娅问我今天过得怎么样?我说:孩子,今天我更加理解了什么是亲情。
小娅给我一个吻,说了声谢谢爸爸。
晚上我坐在电脑前,想写点什么,却没有思绪,因为我在想如果我们每个做父母的都想到世上还有很多没有父母的孩子,每年中拿出一天来关心这些孩子,让他们的人生中也有父爱母爱,这才是更和美的世界呵。
他们一样是祖国的未来,一样是人类的花朵呵。
希望世上再没有孩子来“借”爸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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