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负陈晓非死人欠债,所以这笔债是躲不脱的,可恨朱丽丽又打电话与我纠缠不清。关于朱丽丽,我得先补叙一笔,她是我过去的“丽格郎”,这个词儿听起来像外来语,其实是一句长沙土话,意思是——我不说了,横竖你会明白的。
说来话长,我就从善美留书出走后不久说起吧,那是一个周末,珊珊被前妻接走,前妻心情不错,我反而在家坐不住了,随便吃了几口剩饭便骑着那辆破单车上街兜风。兜什么风呀,户外比室内更热,没有一丝风,树上的叶子静悄悄的,耷拉着,路上行人似乎个个像美国大兵,面涂油彩,而我简直成了烤鸭,骑车到江边,才感觉到凉爽些。我坐在草地上,仰望天空,星星一闪一闪的,纷纷与我眨眼儿。
也许是在月光和路灯的辉映下,女人在夜间显得特别白嫩漂亮。我盯着一个“马尾巴”看,她的侧面太好看了,圆润的鼻尖,微翘的下巴,大大的眼睛,她坐在石凳上等谁?一个身着吊带装的女孩挎着一个中年男子的胳膊从我眼前经过,停在旁边一株树下开始亲热。透明的塑料吊带紧绷在她雪白的背部,十分性感。当她突然拔开嘴,转身像小鹿似的惊慌张望周围时,我看到了她的肚脐眼,丰满的腹部以及低腰牛仔裤暴露的胯骨。那哥们真是好福气,女孩如此可爱,小鸟依人,在床上不定怎样温顺,但我觉得她还是不如我的赵善美,赵善美被大家惊为天人,当然比她更可爱,这么说,我比那哥们更有福气?
来来往往的青年男女或奸夫y*妇此刻在我面前炫耀他们多余的幸福,他们一看必知我是个失魂落魄的离婚人,我又坐不住了,掏出手机,把我想得起的女性朋友按美丑排序,然后一一给她们打电话,打到最后一位自然是最丑的朱丽丽。我笑了,她也配叫丽丽?不过,承她不弃,一口答应见我这个孤魂野鬼,她问道:“今晚轮到了我吗?来吧,带上两瓶红葡萄酒,咱们边喝边聊。”
你瞧瞧我就这点儿出息,人家一答应我赶紧从地上爬起拍拍屁股,高兴得什么似的。妈的,偌大一棵爱情树上竟无我一枝之栖,如今我抽最差的烟,见最丑的女人,这便是一个风流才子的下场!朱丽丽一脸肥肉,双眼被挤成一条缝儿,人见人怕,但已由不得我挑肥捡瘦,我后悔没尽全力留住善美,我怎么会对她满不在乎呢?她原是金枝玉叶般的女孩,却偏偏看上了一个穷愁潦倒的书生,这分明是聊斋里的故事嘛!不仅如此,善美在我面前还低三下四呢,几乎每天夜里缠着我,我若悍然入睡,她会调皮得捏紧我的鼻子,直到我噗的张开嘴巴骂她。身在福中不知福,我恨前妻让我牵挂,以致善美不忍,远走韩国,如果我苦苦坚守一年,她会回归吗?难说,难说,因为她太招人喜欢了,天晓得谁会横刀夺爱!
朱丽丽要我带上两瓶红葡萄酒,我哪里舍得花这个钱,老子快揭不开锅了,你知不知道?
我买了一瓶可乐,一进门便煞有介事对抱着狗崽子毛坨的丽丽说:“你没听说吗,消协发出紧急通知,本市所有的红葡萄酒一律下架整顿,红葡萄酒含致癌物质二恶英!”丽丽就有这么傻,我的话她句句当真,反正哄死人不偿命。“哎哟,”丽丽放下毛坨,“我昨晚还喝了几杯,不会有事儿吧?”“你有呕吐的症状吗?”“你肯定又在瞎说,报上说被污染的鱼场才含二恶英。好嘛,”丽丽给我一拳,“你舍不得买酒,所以编造谣言骗我,你好坏,简直坏透了!”丽丽跳起来一双手使劲儿拍打我的头部。
“饶了我吧,”我捉住丽丽的手,“实话跟你说,你大哥最近囊中羞涩,只能喝西北风,喝可乐也一样,包你乐不思酒!”
“其实我是开玩笑,”丽丽弯腰抱起毛坨,“我这里红的白的全有,你缺钱干吗不早说,善美不是韩国人吗,难道她也缺钱?”
“别提她,这家伙扔下我和珊珊去韩国生孩子,到现在连个消息也没有,多半抛弃了我!”
“不可能,她那么崇拜你,你又这么帅,别是赌气出走?”
“骗你是这狗!”
“好哇,肯当我的毛坨,我的小情人,来,陪我喝一杯。”丽丽坐下,倒酒,递给我。
丽丽不停地与我碰杯、干杯,脸上很快泛起了酒红,这是一个不胜酒力,酒后准撒酒疯的傻丫头,她就是这样吓跑了所有的男人,自己不自重,怨得了谁?丽丽喝到第六杯,眼珠凸出,目光呆滞,全身软若无骨,嘴里更是胡言乱语:“我就知道,你也不是好东西,不是有求于我,绝不上我的门!可本姑娘有钱,对不对?有钱也不错,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买醉,买一y*情,今晚我买下你,说,我,我能为你做什么?”
丽丽眼珠上翻,死死盯着我,我觉得她很可怜,她比我悲惨得多,除了有钱,一无所有。她的毛坨——不可一夜无此君,是她唯一的亲情。过去是我对不起她,从不考虑她的感受,说来便来,说走便走,连毛坨也十分反感,他每次见我进门必汪汪汪警告我,我害怕极了,担心总有一天他会咬我一口,为丽丽报仇。“丽丽,”我拍拍她的手,“我是来向你求情的,让我有空来看看你。”
“求情不行,求婚还差不,不多,本姑娘不相信情,不相信爱,爱情是你们的,的事儿,别,别拿我当傻,傻,瓜!”
“谁傻谁占便宜,你把我当傻瓜好了。”
“行,我就把你当傻瓜,当我的小,小傻瓜,咱们合作,生个孩子,好吗?放心,我不会赖你,赵善美,我不会惊动,你也,不,不用负责,我有的是钱,孩子,我会自己养着,养大了要不要认你,随你,的便!”
“你喝多了,快上床躺着。”
“别给我打马虎眼,”丽丽呼的站起,“说,说,行还是不行,我,要你一句话!”
“不行!”我抱着她,往卧室拖,丽丽又哭又踢,其中一脚踢在我的下身,好险,我装出痛不欲生的样子,嗷嗷叫,“痛定思痛”,我说:“闯祸了吧,我们的孩子泡汤了,流产了,没戏了!”
我以幽默出之,可这“幽默”很讨厌,不值一笑,所以,丽丽只是松了一口气。
毛坨大概发现我今晚不算坏人,终于安静下来蹲在旁边。
我坐在床沿,丽丽颈项那根镶着蓝宝石的项链闪闪发光,弄得我头晕目眩。她的眼圈在我眼里一会儿放大,一会儿缩小,虚虚实实,忽远忽近。我不过喝了三杯红酒,怎么会大胆到去摸她的手,这只手摸不得呀,因为它会掏你的“鸟窝”,它的动作又快又凶狠,以致被掏的“小流氓”反应强烈,我就势一倒,丽丽一身细皮嫩肉翻滚过来,全堆在我的身上,我喘着粗气,她还要用她的大嘴巴封住我骂人的乌鸦嘴。
现在回想此事,我认为我也不必太自责。丽丽别看她平素傻乎乎的,但捉弄像我这样的男人自有一套。一个人,无论男女,只要有心于你,哪怕蠢笨如猪,也能叫你防不胜防。丽丽,该死的丽丽,你猜她对我做了什么?几天后,她得意洋洋告诉我,她在我的酒杯下了药,不是安眠药,而是催人发情的“伟哥”!怪不得第一杯酒有点儿浑浊,异味。酒能乱性,再加上气势汹汹的春r*,我不禁反客为主,又干下了一桩不可饶恕的傻事。事情过去了很久,一天深夜,丽丽打电话向我哭诉,说她怀了我的孩子,可惜天不佑人,胎死腹中。我一面安慰丽丽,一面暗自庆幸,幸亏胎死腹中,否则那孩子早出生了,一旦纸包不住火,我如何对善美和前妻交待,我说我是受害者?她们才不管事出有因,只会看到眼前的事实,这就是为何理智往往敌不过蛮横的感情!
丽丽今晚更蛮横,我正在给珊珊上英语课,她一个急促的电话打来,无论如何要马上见我,我说明天见都不行。善美总是笑我不交男朋友,专交女朋友,这话没错,往好里理解我不是同性恋,往坏里理解我是好色之徒,对此,我坚决不承认,承认那还了得?我对善美说:“没办法,一个好丑好丑的女人,寻死觅活,约我在茶室见面,出于人道主义考虑,我必须去救她一命,谁叫我是半个心理学家?”善美不高兴,不高兴就不高兴,总比丽丽待会儿跑来“点水”强,我继续说:“尊敬的夫人,你太不自信了,我从来把她当中性人,你就让我去吧!”“去吧,”善美把我的手机递给我,“就你多事儿,我相信你会把事情处理好,珊珊,把爸爸的大衣拿来!”
我仗着手头有几个钱了,出门便打车,车行一刻钟,到达丽丽在郊外买的新房,坐电梯升至19楼,按响1902房门铃,门应声打开,把我吓了一大跳。丽丽变成了一个女鬼!她蓬头垢面,身上的睡袍五颜六色,恰似画师的工作服,脚上的拖鞋一黄一蓝,房间之脏乱疑为贫民窟。我连忙进屋把通向阳台的大玻璃门推开,拉开所有紧闭的窗帘,归拢扔得满地满桌的书刊、光盘、衣服、空酒瓶。“丽丽,”我生气地质问她,“你胡闹,你自己看看,这还像个家吗?”
“大发哥,”丽丽扑到我怀里放声痛哭,“我不想活了,真的不想活了!”
“别哭,好好说,谁欺负你了?”我拍拍她的背。
“是忘恩负义的毛坨,昨天下午,我不过骂了他几句,他就跟一个母狗跑了,到现在还不回家!”
“原来如此,他会回家的,狗不嫌家贫,何况你这么有钱!”
“不会的,他有了新欢,嫌我不漂亮。”
我把丽丽拉到沙发前让她坐下,笑问:“你是不是*奸了他?”
丽丽的脸唰的一下红了,一会儿才说:“是他*奸了我还差不多,他把我搞醉了,他每天舔我的下身,舔我的奶子,我的嘴儿。”
“你不怕得病吗,狗到处乱爬。”
“我每天给他洗澡,还给他戴了安全套。”
“我劝你别这样做了,当心越陷越深。你把性爱当作人生的全部,其实,友爱也是一钟爱。别一天到晚把自己关在家里,要走出彼得堡,要接触社会,要随大流,要找一份儿工作做,这样你才不会空虚,不会把感情全部寄托在狗或男人的身上。”你瞧,我现在幸福有余,站着说话不怕腰疼。
“我能做什么,连一张文凭也没有。”
“文凭是别人对你的要求,你对自己大可不必。你继承的遗产放在银行不动是死钱,何不拿出来投资创办事业?有了事业,你就会振作,充满自信。”
“我哪有那个头脑,只怕赔光老本,最后死在商场。”
“用人呀,做老板要会用人,用能人。俗话说,打起招军旗,自有吃粮人。先开一家婚姻介绍所试试,这年头,拉皮条多赚钱,你自己也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你从来没有一句正经话,叫我如何相信你?还是纳我为妾吧!”
“我警告你,千万别打我的坏主意,我是什么人,我是真命天子,以后是当总统的主儿,善美才是‘第一夫人’,你做总理夫人可也,对了,那个喜欢干你的干爹,人倒不错——”
我和丽丽你一言我一语正在说说笑笑,岂料不知趣的前妻闯入,她在电话里大喊大叫:“你死到哪里去了?这么晚还不回家!珊珊眼看就要参加全市英语口语大赛,你却有时间管别人的闲事!你明天把小发君接走,我累死累活,给你腾出时间见b*子!”
前妻骂够了,我也吓坏了。我对丽丽说:“大事不妙,善美是个阴险狡诈的女人,她借刀杀人,我的前妻会整死我。往后别打电话,有事发信息,我有时来有时不来,你要体谅我。今晚咱们就聊到这儿,好好考虑我的话,下次我来帮你策划办婚姻介绍所,你等我的电话,我走了,拜拜!”
我回到家时,善美仍没睡,独自坐在客厅,既不开灯也不看电视,又把我吓了一大跳。我问她为何惊动大姐,她说:“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快十二点了,我不放心,所以给大姐打电话。哎,那个女的你救活了吗?她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脱下大衣,说:“一个人一生难免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难题,她曾经帮助过我,是我的好朋友,我怎能见死不救?你对我应该有个基本判断,我说过,她是一个丑女,跟她妹妹一样丑,姐妹俩丑得都不愿意长得像对方,我怎么会去搞她?”
“我是怕她搞你!”
“她如何搞我?我不来劲,我不充血,我被你们姐妹花吓得半死,我他妈阳痿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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