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节令不饶天,转眼间就到了小满,自古就有“小满收麦家把家”的说法,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小麦的成熟便一天快似一天。几天过后,金黄的小麦全部晾了秆,黄亮亮的穗头低垂着,等着人们开镰收割。布谷鸟也在一声声地急切地催促着:“麦黄早割——麦黄早割——”每逢这个时候,我就会很自然地想起九一年的那场撕扯骨殖般的麦收,便会不寒而栗。
那年的夏至过后,临近小满,人们就忙着磨镰,磨钐,碾麦场,为麦收准备着。
可是老天似乎在和庄稼人作对,从四月十二开始下雨,断断续续一直就没间断过。有经验的老人说:“四月十二是下雨期,这一天下雨可不好呢,俗话说:‘湿了老鸹毛,麦在水里捞,’恐怕今年没好天了!”
从麦子成熟的时候起,天边总是阴霾翻滚,顷刻间便是倾盆暴雨,不歇不休。
好不容易才等到骤雨初歇。太阳刚露出半边脸 ,男女老幼拿着镰,挎着筐 ,担着挑儿,拉着架子车,趁着这当儿急急地抢收小麦。那段日子,我们也放了假,匆匆融入抢收的人流。望着一望无际的翻滚着的麦浪,不由的心里在犯怵,这麦子什么时候才能收完啊!焦急劳作的人们除了争分夺秒地抢收,连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因为大家明白,这是在和老天爷抢粮,容不得耽误一星一点的时间。偌大的田野,除了镰刀割麦子有节奏的“嚓嚓”声,听不到一点声响。我们循环往复地重复着割麦子的机械动作。随着汗水的濡出,能量的消耗,身后便铺展着倒下的麦子。太阳越升越高,火辣辣地刺儿般地烘着背,烤着脸,汗水从毛孔里争先恐后地钻出来,濡湿了衣服,渍疼了眼睛。极度的干渴使唇上黏黏的分泌物越积越多,直到结成一层膜,粘住上下唇。这时便会抱住水罐子,咕咚咕咚地猛灌,干渴暂时缓解了,可是一会儿身子便虚汗直冒,酥软无力;手掌上磨烂的泡已是血糊糊的,锥心般疼;脚下暑气熏蒸,背上烈日烘烤,仿佛置身无处躲藏的鬼门关,无奈地经受着炼狱的折磨。那时真想停下手里的活儿,不管水里泥里躺一会儿,稍事休息一会!哪怕是一分钟也行啊!可老天爷给的晴天时间太苛刻,太吝啬,抢收是刻不容缓的!单调的劳作久了,便想着法儿改变方式。于是揽一尺宽的地界,一个劲儿地向前割,或绕着圈儿割,直到腰弯得直不起的时候,才慢慢站起来利用返回的时间稍做休息,再迂回割完剩下的麦子......这样便会有一种完工在望的精神胜利,使渴盼早日割完麦子的心理得以慰藉。
最让人承受不了的是在夜雨里将麦场上的麦子上堆。夜雨降临,精疲力竭的我们在熟睡中被叫醒,拿着叉子跑向麦场,急急地顶着,忙忙地堆着。老马灯晦暗的光罩里是我们穿梳的身影,打麦场润透的地面上有我们杂乱的足印。那疲惫至极的人麦大战,使身体里潜在的爆发力达到极限,透支了我们的全部体力,待堆好麦子,盖上雨布,我们都如稀泥般瘫软在地!
接着是瞅准个响晴天,摊场,打场,起场,扬场。每一道工序的完成都要付出我们多少汗水啊!每逢如此高强度的劳作,便会体会到“粒粒皆辛苦”的真正含义,在心底里由衷地升起一种渴望:要是能像国营农场那样使用联合收割机,直接在地里装麦粒该有多好啊!
现在的经济发展了,那时的美好憧憬已变成了现实。麦收来临时,各个村子停满了各种型号的收割机,人们只需骑着摩托车指认地头,将收了的麦粒运回麦场或公路边晾晒。人们不仅省去了摊、打、起、扬的道道工序,而且再也不会为麦收而承受着高强度的劳作。近年的麦收来临,人们还没感觉出麦收的滋味,金浪翻滚的麦子在三两天之内便奇迹般地消失了。而今在麦场上或是公路边晒粮算是麦收中比较繁重的体力劳动,虽然现在相比之前是轻松了好多,但随着人们生活水平和享受档次不同程度的提高,感觉依然是辛苦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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