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石匠庄　（散文）

金　矿

要谈到石匠庄，它虽然小得不起眼，早年在我们这里几十里方圆还真挺出名的。我在收集乡土民歌时，就在这里收到好几首关于石匠行业的民歌民谣，还写了一篇《洗龙眼》的散文。文中谈到这个庄子的相关奇闻逸事，那主要是为民歌研究服务的，近期我又来到这个庄子，通过调查走访，又发现了一些稀奇事，所以撰此文再闲谈两句。

对于石匠庄我算是异常熟悉。小时候我在外婆家度过，外婆的村子和石匠庄相临，石匠庄上有和我同学的几位小友，那时候我们一班小鬼都有维护自己贬低他人的思维观念，小孩子间很容易玩恼了，于是大家就相互间展开了唇枪舌战。我们编了个顺口溜的儿歌，我村的几个小男孩小女孩都一条声地唱着：“石匠庄，靠小荒（指坟地），死孩子头熬菜汤，没有铜勺粪舀子装……”，对方当然不饶人，也会以同样公式的填鸭法，骂我们的村子，很是情趣。

要说石匠庄上可谓出石匠，他们一个村庄有十多户都是祖传石匠，石匠活也要揽到好远好远的地方。我听说他们家还有祖先在京城里刻石狮子呢，我记得他们庄口有个土地庙，门前有快大麻石结实着呢，我们在上面磨刀片子，火星直冒。

上世纪八十年代，上面文化部门号召搞民俗文化普查，我就曾经跑到石匠庄了解一些关于石匠的民俗故事，当时石匠庄还有两位健在的高寿老石匠，我请他们谈古，他们很开心，一位人称杨老石的老爹侃侃而谈，说得很精彩，他很骄傲的说，他们石匠的手艺是三百六十行中最早形成的手艺，他们的祖师是彭石先祖，连补天的女娲娘娘都是他的徒弟，他是盘古开天地的得力助手，钻石取火就是彭石先祖发明的，天上的南天门还是他打开的。历朝历代的皇帝对彭石老祖都是很敬重，不是那午朝门前石狮子保驾，他那皇位还能坐得稳吗，说得很玄乎，带着几分神奇。

他说最早有石匠手艺，这一点我是相信的，因为人类从远古走来，最早由旧石器时代到新石器时代，那时候的猿人就开始与石器打交道了，就有了石匠的工艺不奇怪。但随着人类的不断进化，从事石匠这种专门工艺的人却越来越少，为什么，各种金属的出现，就把石器制品给逐步淘汰了，就像那些石桌石凳石椅都很难移动，那时如果有像如今的高楼大厦，我真担心那些搬家公司还吃得了那个苦。

这里还有个民俗现象我也感到猎奇，就是普遍石匠的性格都比较刚烈，平常说话都显得特别阳刚，不拖泥带水，也许是一种职业习惯的使然，平时用刚簪子錾石头都是火星直冒，所以他们日常显得很高傲，向来不喜欢与泥瓦匠、木匠为伍，更看不起捏面人捏糖人的，总认为那些行当是蒙骗人糊弄人的，泥瓦匠是糊糊踏踏，木匠是修修补补，在我印象中，石匠庄的老者都是挺有个性脾气的，记得我外婆家一棵大树倒下来，需要好几个劳动力才能扳得动，当庄的男子汉都不在家，只是我一个小孩子跑到石匠庄请我一个同学的父亲，那位石匠一挥手，不一会来了七八个身强力壮的汉子，齐心合力帮了忙，连一口水都不肯喝就走了，当时我们家还真有点过意不去呢。

多少年过去了，目前石匠庄的后代已经很少有人再从事这古老的手艺，但他们当中也有人将这老树开了新花，对石匠工艺有了较现代的发展，有两位后生考上了某大都市的美术学院雕塑专业，专门研究石雕艺术。一篇《石雕狮子盘球的平衡造型》论文中就介绍了石匠特殊的乡土技法，这些理论都介绍了他们祖辈的原始石匠工艺传统。

别看他们是民间工艺，近年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就有这些项目的纳入，对于早年不识字的乡土石匠，那些高雅的数学、物理一些知识和哲理他们都说不出道道，但他们上马建造的土办法、土技艺叫现今的艺术家们都难以理解，还有我知道的，一些老石匠祖辈多不识字，他们还能替官府及大户人家刻石碑，那字里还基本保持原态书法艺术特点，简架结构笔力都保持了原貌，通过拓下来就是一件既古典而又艺术的书法作品。我曾问其中的奥秘，他们只是一句很简单的话就是照模子脱，精细的地方不超过头发丝的精确，还有牵丝引带飞白都是那么清晰，真是很不容易。熟能生巧，这里还是表现出他们行当技艺的娴熟，表现了世代相传从粗糙到成熟再到精细的行业技巧发展成长的轨迹，我在想，我们这个小小的石匠庄还也折射着一些传统乡土文化之谜呢……

赐教处：江苏淮安市楚州区南闸文化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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