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
学校被迫停课了,原因是几个灾区的瘟疫都发生了变异,许多人死了,尸体根本来不及掩埋。这是一场灾难,恐慌远比天灾来的更可怕。活着的人们会相互告别,因没有人可以确定这话是否还有再说一次的机会。
我也开始告别,给所有同学留下电话,我们约定,只要还活着,就要保持联系。
明天我就要坐上回家的火车了,我最后看了一眼校园,多美的地方啊!
2012
终于到家了,妈妈看见我欣喜的落下泪来,她怀抱着我,庆幸他最小的这个儿子还平安的活着。
到家以后,我听说大哥也要从学校回来了;一向游手好闲的二哥也因为爸爸的努力而去了工厂工作。这一切似乎都是一个新的开始,预示着我们一家人将为了明天而奋斗。
我相信困难是暂时的,无论是地震还是饥荒,洪灾还是旱灾,这些终将成为过去。我们还年轻,我们还有明天。
2012
大哥回来了,也顺道带回了我传说中的“大嫂”。
大哥之前同我说过这样一个女人,我一直不信,今天见了,才真的相信,她远比大哥描述的要美丽很多;我因为这样一个美丽的嫂子而感觉自豪,也为有这样一个哥哥而自豪。
大嫂的一家人都困在灾区,至今也是杳无音讯的“活着”。我实在不忍心见大嫂一个人去寻找她“活着”的亲人,便自告奋勇的说:我可以少吃点,求你让大嫂留下吧。哥哥也这样求妈妈。在我同哥哥两个人的哀求声中,妈妈终于同意“一天只吃一顿饭”的大嫂留下。为此,我同哥哥两个人会心的笑了。
2012
事实证明,大嫂留下并不是一件坏事,她不但吃的很少,而且很能干活,家里帮了妈妈很多忙,家外又可以赚钱贴补家用。我不知她总做些什么,只知道她每出去一次,总能带许多钱回来。只是现在的钱又能做什么呢?米已经论两称了。
大哥每次见大嫂出去都心疼的要滴下泪来,我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想笑,暗自说:“你这样心疼嫂子岂不是很傻?谁不是为了活着而辛苦忙碌着?”我几次对他说,他总是摆出一张酸涩的脸。我不知我这话有什么伤人的,可说的次数多了,自己也懒得说了。
“像我这样的男人活着有什么用!”夜里我经常听见大哥这样说,然后就听见他同嫂子痛哭的声音。又几次我听他们哭的太伤心,想过去劝劝,却都给妈妈拦在了房间里。
这些天的事很多,一时也说不甚详细,只在拣一件重要的说。
又下征兵令了,幸好我未满十八岁,哥哥又是高材生,而父亲同二哥又在工厂里上班;即便如此,仍有一些“领导”来我家动员。每次送走那些领导,妈妈总咬牙望着他们的背影,然后坚定的对我们说:“只要我活着,就不会送你们去朝鲜。”
我心想:“去朝鲜有什么不好呢?”我期盼能快点长大,只要在长大一点,就可以保家卫国了!
2012
街上很荒凉,仍依稀可以看见黑丝*郎的身影,她们的容貌掩埋在惨白的粉底下,看起来很漂亮。我走过一家店铺的门口,听里面赫然放着“夜上海”的歌儿,心想:这个歌儿真是经典。只听得我心也醉了。
许久也未曾这样快活了,虽然街上这样荒凉。
富家的公子小姐们开始苦恼,因在买不到日韩最流行的衣服、玩具、首饰,乃至杂志、漫画而吵闹着要改国籍。不时有几处巷口赫然写着:日本av万岁;欢迎日本*裤女皇解放中国。等标语。哥哥忧愁的看着那几句标语,回来后勒令我再不要出去。
由是我一直呆在家里,从此在没有出去。
2012
这几天嫂子似乎染了病,每日咳血,哥哥给她抓的药她也不吃,只把一句“还是死了好,死了倒干净”终日挂在嘴边。我几次想看看嫂子,但妈妈只是不许,我问她为什么,她也不答,问的多了她竟然生气起来,说:这都是她自己造的孽!
我恨妈妈!她怎能这样说嫂子呢?平日里嫂子对人很客气,对我很体贴,对妈妈百依百顺的犹如我又多了一个姐姐,可今天她病了,妈妈怎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我一定要去探望嫂子!
2012
我终于看见嫂子了!才几天不见,她竟瘦的宛如一具骷髅,初见的时候我几乎被吓得哭了出来。
嫂子见了我,干瘪的眼眶也饱含泪水。她不让我靠近她,只让我站在床边,无神的双眼眨也不眨的看着我,同我说:“我已经没有亲人了,你便是我的弟弟,汉民便是我的丈夫,我若死了,仍会在天上看着你们,你们要好好的活着”这几句话她说了很久,最后一直重复着“你们要好好的活着”。
我见了嫂子一面,心里知道:她可能见不到今年的第一场雪了。
记得初见嫂子的时候,她常和我说喜欢看雪。她生在南方,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下雪,从那以后便日日盼望可以再见到下雪的天空。如今她来了北方,满以为可以度过一个白雪皑皑的冬天,哪知道……
“这不公平!”我离开嫂子住的房间,撕声喊着,我要告诉所有人,这不公平!
嫂子是个好人,为什么不能好好的活着!
这究竟是为什么!
2012
征兵令一天紧似一天,原本一个月才来一次的“领导”现在改成每周至少来一次,从最初来一次只说几句话,到现在只要坐下来就不走。我看着前后不过几个月的变化,心想:“这究竟是怎么了?”
我悄悄的偷听了他们的谈话,知道了我们强大的邻居苏联已经公开对美国宣战,也知道了胜利的女神正向着正义招手。我坚信,我们伟大的祖国必定无法战胜的!我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为了解放朝鲜人民而进行战斗,哪怕我只有十二岁!
我又见母亲送走这些“领导”们,我很不高兴,之后同妈妈吵了一架,我恨她不让我去朝鲜,恨他不让我为国家出一份应尽的义务。妈妈听我说了这些,只是叹息着说: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什么?”我心里反问:“你又知道什么?”
伟大的毛主[xi]教导我们:要把侵略消灭在它的出发地。只要我还是一个中国人、只要我还是一个男儿、只要我的热血还没有冷却,我就不允许侵略者的双脚踏在我国家的土地上,哪怕那是荒野、是沙漠、是无人居住的决出——只要那是我国家的土地,那就是我的家园,是我爱人同爱我的人生存的土地。
“亲爱的妈妈啊!”我心里想着:“我之所以要去朝鲜,不也是为了你吗?”
2012
生活越发变得艰难了,原本不知道,直到嫂子故去以后,我才突然发现,原来的几个月中,我们一家人大半是靠着嫂子辛苦赚来的一点钱才勉强活到现在。如今嫂子故去了,一家人都变得消沉。
大哥从此在不同外人说话,每天只把自己关在曾和嫂子居住过的房间里;妈妈时常在夜晚哭泣,悄悄的诉说着对嫂子的愧疚话语。在大嫂弥留之际,我又见了她最后一面,她轻抚着我的脸颊,告诉我:要坚强的活下去,像个男人般活下去。
嫂子是带着遗憾走到,临到死前也没有再见一眼下雪的天空……
2012
我连续几天没有吃过一顿饭了,只觉得饿的发晕。但我不敢叫饿,我害怕在看见妈妈同哥哥无奈的眼睛了。
我真的很饿,我饿的禁不住要问:粮食都去了哪里?我回想起两年前还是丰衣足食的时候,那富足时候的我任凭有多诡异的想象力也必然不能想象到今日的窘迫!我又恨起我的母亲来了,我心想为什么不能吃街上买的大米?
大米有毒?我未看见有谁真的被毒死过。即便是它有毒好了,但如今这样的大米也不多见了。
2012
妈妈终日愁苦,时常给父亲写信,也要我同哥哥给他写,我们写了很多信,却没有接到一封回信。我建议给父亲打一个电话,哥哥听了只是苦笑,妈妈则默默地在一边垂泪。
我很奇怪,为什么父亲会变得对我们不理不睬?我决定再写一封信,这封信我寄给二哥,要他亲口问问父亲:为什么不给我们回信!
2012
在等候二哥回信的这段日子,大哥终于耐不住“领导”的劝说,决定慷慨从戎,我为他感到自豪,我对他说:“我一定送你过鸭绿江,亲眼看着你踏上朝鲜的土地,你要在那里等我,因再过不久,我也要去找你!”哥哥听了我的话,笑着说:“弟弟啊!你要坚强的活下去。”我看见他的眼泪滑过脸颊,我知道这是激动的泪水!
可怜的妈妈!她还试图阻止大哥这一“疯狂”的举动,但她只是徒劳。
大哥心意已决。我心意已决!
三八线,你不许过!
2012
我今天的心情很复杂,因在今天,我同时送走了两个:一个是我的哥哥,他光荣的去了朝鲜;一个是我的父亲,他悲愤的从高楼跳了下来,刷新了“xxx连跳”的新纪录。我为父亲的死感到伤心。
二哥写来的信:
愚昧的弟弟啊!你怎能怪罪我们的父亲?他为你、为我、为大哥、为妈妈付出了所有,他被资本者榨干了每一份精力,夺取了所有期望同信仰。他坚持到最后,只在绝望完全抵达以后,这才不得已放弃了这悲惨的生命。
他是被迫的,是资本者夺取了他奉献的权利,逼着他爬上了高楼。
原谅他!原谅我们的父亲!他至死也爱着妈妈同我们——每一个他的孩子。
也请你原谅我!我亲爱的弟弟啊!我一样爱着你,爱着哥哥同妈妈,原谅我。
看完二哥写来的信,我难过的捂着嘴巴,我不敢让这信落到妈妈同哥哥手里,我在她们面前强装笑脸!我就强装着一脸的笑意,我送走了我亲爱的哥哥!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保和平,为祖国,就是保家乡!
2012
自从大哥走了以后,我时常写信给二哥,对他诉说我的愁苦,只是二哥的回信越来越少,渐渐的竟也断绝了。我开始想:为什么二哥也不理睬我了呢?我又想让人去问二哥:为什么不给我回信。但此刻我才发现,我已经找不到可以给二哥捎口信的人了。
街上的陆陆续续的可以看见灾民的影子,有躲天灾的,有躲战乱了,一时间治安混乱,警界调遣大批人手,却怎么也不够用。冲突日渐增多,愈演愈烈……
不少地方发生暴动,其中以北京、上海等重工业城市尤为严重。我不知此时身在工厂的哥哥又在做什么,只希望他不要随波逐流,只希望他安分的守着自己的工作。
征兵的“领导”们来得更勤了,但这次我不准备去,若说原因,我只能用一句听过的话来回答:中国人打中国人,老子不干!
这似乎是发生过的事儿,但并未标明日期,只在每一页的页脚著这“2012”的字样。我笑着将这本没人要的日记放进口袋,心想:这也许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吧?
2010.5.27 深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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