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游记

火车站前等候旅游专线的旅客排成长龙。早听说华山之险天下闻名，几次走入秦岭，却未曾到过五岳之首的华山，心里颇有些失落。于是询问了去过年纪亦相仿之人，终下了攀爬之决心。“十一”的西安天气和暖，排在等候的队列当中，一种不适时宜的感觉萦绕心头，左右都是些二十岁上下信心百倍的大学生模样，真担心自己能否完成这次坚决之旅。

专线大巴将我们拉至华山西山门，天色将晚，简单用过晚餐，我与妻随同满是年轻人的队伍购票进入山门，一路前行，山风拂面，树影晃忽，皓月挂于山尖，看不到山泉，只有潺潺水流声不绝于耳，乘着夜色朦胧二人相拥缓缓而行，甚是惬意。过五里关，爬千尺幢，越百尺峡，至聚仙台，虽夜色遮掩，亦能依稀看到山势险峻之轮廓，约莫3小时后，以为近顶了，背上的包裹愈感沉重。时有下山之客似装了假肢一般，或斜或拧，一脸不由自主的表情，惹人笑柄。几次隐忍不住问其至东峰尚需多少路程（东峰乃观日最好去处），答曰：三、四个小时。方知此前问过的“三个半小时”太荒唐，遂对他们是否到过山巅产生怀疑。妻兴奋之极，我估算至东峰观日出之态时间充裕，于是走走停停，好预留些体力，劝她不必性急，后法制山，无奈不听所劝，只好随之。北峰很快到了，视野顿时开阔，顶上平坦处已有人支帐休息，看看表已过子时。峰顶有一巨石，上书太华山，字大如斗，刚柔相济隽永无比。石上竟有缩被熟睡之人，可谓不知凶险，因为石下即为万丈山崖，与对面亦陡峭如立的山体形成若大深谷，临石东望，时有空谷之风至下而吹，一阵眩晕感觉，有滚落谷底之怕。向南望去，灯影沿山道而上，游客自带光源闪烁其间，光影映出的坡道使人生出一阵惧怕------又一段艰险摆在面前了！走过此段，方知名曰苍龙岭的尚算不得陡险，前行不久，一道宽约半庹长近百米软尺自天而挂，“云梯”一词陡然不再是脑子里的一个名词，而是实实在在的天国之梯了。半山游客熙熙攘攘拥堵云梯下方，瞅着挂于半天之中忽左忽右的男女，听其大呼小叫，心里一面为正攀登者打鼓，一面计算着自己攀爬的成功率。我的脚力也明显不够用了，更担心妻的体力，思量再三，还是携其奔侧道而去。侧道由诸多钢筋结构制成，走此道者居多，其坡度可比千尺幢，近乎直立，略缓于云梯，最主要不是那么晃动，足下比较实在些，只是若长的铁梯爬满了人，一步一震，不会塌了吧。爬这种近乎直立的坡，我有发明，采用四肢动物的行走技巧，颇为管用，比抓铁链行进要省力气得多，更主要“四爪”着地时没有向后仰倒的担心，通过四肢行走，动物四肢运动的先后次序三两下就烂熟于心了。我为自己找到的新法自鸣得意，并向妻推广，再回看，“四肢动物”何止独我一人，同类者甚多，偶有四目相撞，付之一笑，“彼此，彼此”的理解了。此方领略了“爬华山”之“爬”字确是叫的真切，四脚之物未必不如人类聪明，环境使然也，如果人类入住山林野旷，多少年后，轮回至上古时代必是无疑。

五点一刻，东峰到了。东峰又称朝阳峰，峰顶并不很大，东南峭立，峰面成南高北低的阵势,这一点从像果子一样繁茂地结满山头的人群可以看的出来。顶上的风也大了许多，袭来时不免阵阵寒噤，早有临崖而立抢占有利地形的衣衫也是单薄，为后来者挡去不少凛冽，趁还有些许空地和时间赶紧席地歇息一会儿。五点五十，天边显露出鱼肚白，人群开始挪动开来，妻也按耐不住立于一颗大石之上人群之后，只是“海拔”显然不够地势也不很有利，只能望天巡视间或人家偏头的空当看到一丝东方白罢了。谁知太阳像母鸡下蛋一样造够了势，直到6点40多才从灰蒙蒙群山的屁股里一下子跳了出来，那些早先性子急的也快要失去耐心和热情了。从高处看太阳自是与平日不同，以前都是仰视和平视，现在是俯视了，太阳一下子少了许多尊贵，大地好似在生产，能看出一波波的阵痛来，那红里透黄的太阳就是地球的新生儿，鲜活而稚嫩，此时一切都处在懵懂之中，除了这些似实习护士一般等待了一夜庄严的游客。等太阳全部从山间跳出来之后，一切都活了，游客们和站立的山坡都被照亮了，一片橘黄，我仿佛听到山岬之间小贩们踩踏着三轮车去批发货物的“嗒嗒”之声，看到了祥和的农家小院睡了一夜的公鸡伸了伸僵硬的脖子准备啼鸣。

天亮之后，南峰一览众山，西峰读劈山救母传奇，一路山色异景各有不同，实让人生出许多感慨。虽腿脚已不听使唤，受峻美山川之诱惑，只好忍耐强行，观赏又观赏，照拍了又拍。返回时，妻已腿脚僵硬，自创“倒行”之法，我偶尔帮助几把，终退至北峰，看来只有乘缆车沿索道从东门下山，我也着实无力从原路而返了。从缆车上俯瞰，等候在华山东门将游的游客密密麻麻，色彩斑斓如瓢虫般布满谷底。人说自古华山一条道，现在已开辟成两条，东山门和华山门，从东山门上似乎要近许多，乘缆车则更快，可叹一夜山间行走，所经之处景色几乎未能看到，未留得半张影像，云梯之险也只在记忆，没有炫耀之物证，早知从东山门而上一日往返恐也来得急，亦省却不少气力。但凡来华山的游客重在对胆量和体力考验，难得复来，我们以后也难得重游了，颇有些遗憾。

妻言：凉风阵阵，你我相互搀扶，山水为伴，星月相陪，走下一生当中且险且奇且可能是最长的星夜漫步了，岂不美哉！何憾之有？

是啊，人生之路莫不如此，焉得完美？倘若白日上山，定不会有夜晚的感觉，美本是一半外在一半内在的东西，若是太完美了，必了无兴趣。好一座太华之山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