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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回下馆子六零生人

发表于-2010年05月26日 下午3:45评论-2条

人生有许许多多的第一次,其中一些印象深刻。

第一次和家里人下馆子,感觉就很不一般,走进大饭店的厅堂,不知是因为感觉自己太渺小了,视野的局促,还是吃客云集的场面看起来颇为壮观?总之让我眼花缭乱了一番: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讲究吃喝的地方!

吃饭的地点很近,就在我们住的隔街斜对面。

早听过她的名字——长江饭店,也有幸多次路过她的身旁,没有进去,只粗略认识了她的外表,一个远比周围的陋室小巷大气了许多的楼盘,屏风一样的一扇门面,挡住去路,不知内详。

据说这是一家很有名气的饭店,起码在五、六十年代的合肥市,数一不二,她位于“安徽第一路”的长江路之北,正对着一条叫桐城路的小巷。

桐城路最初是由青石碎块铺就而成的人车混行道,接近长江路段的地方,长年失于修整,雨天踩出一脚泥,很煞街景,却把长江饭店衬托出了一副荣华富贵的模样来。饭店是吃住一体,综合性的,楼上全是客房,一楼东侧是餐厅,每到夜晚,饭店里的灯火倾泻出来,光照四方,夸张一点的说,合肥夜空一小半的光亮是她给送来的。

当然,那时合肥的小,由此可见一斑。

当我第一次随着父母,怯生生地走进餐厅的大堂,眼前恍然一亮,餐厅里,很多就餐的人,和由此掀起的声色浪潮与富丽的餐厅相应生辉,着实让我开了一个大眼界。

原来吃饭还有比食堂更讲究的地方,有西餐、中餐和点心小吃的不同区域划分,有壁上挂画,顶上吊灯的排场,有摆放碗、筷、碟的规矩和白色餐布铺台的格调,稍作打扮,一下就拉开了与我们时常面对的食堂距离。使我一下记住了饭店之名还需要饭店之实来抬举,知道了饭店是真正请客吃饭的地方,或以住宿为主,吃在其次,求个温饱、舒坦就行。

后来社会发展,饭店改名换姓,纷纷叫起了大酒店、食府、山庄,并被赋予了更多交际方面的功能。

但是六十年代(当然是上个世纪了),人们对饭店的认识还是粗浅的,因为下饭店少,吃食堂多,而食堂是比较贴近百姓生活的场所。当时我们附近就有一个职工食堂,大门对外,来者不拒,给予周边的居民一些饮食上的方便,我们家偶尔也上食堂吃饭去,更多的是为晚上干粮考虑,因为喝稀饭就咸菜、大馍,是当年一个比较习惯性的搭配,大家都认为职工食堂做的大馍口感不错。

傍晚,下班高峰来临之前,上食堂打饭的人开始从四面八方向食堂靠拢。其中不少人是冲着刚蒸出炉的大馍来的,合肥人有晚上吃稀饭的生活习俗,我们都喜欢买食堂的大馍,既卫生,又方便,父母南方人,自己做不出来。

小小的食堂,生意一直很红火,虽然对外卖的都是大锅饭、大锅菜,用大木桶里盛着,买一份就是一勺,但需求始终是旺盛的。我总觉得,食堂卖出的菜基本是一个味道,花样也不多,最常见的烧菜是红烧冬瓜、山芋粉丝烧肉,肥肉块还在,粉丝稀溜的快成了粉糊。

食堂里的菜,当然不能和家里相比,没有太多的花样,无非老三样,蒸、煮、炖,烧出来的基本一个味,多吃就会倒胃口。同样的材料,放在家里,巧妇总要变着法子弄出个一、二、三来,再通过酸甜苦辣咸五味的调剂,来增加家人的食欲,当然对于食堂也不能要求太苛刻,饭菜煮熟了,吃着卫生就行。

由此看来,食堂和饭店是有明显区别,首先是气派,人进到饭店大厅,自然就被那种气氛所左右,脚步也轻下来了。不像是在食堂的大堂,山呼海喊,说话非要大声。因为食堂的品味,没有讲究的成分,虽然物美谈不上,毕竟价廉,是老百姓出入最多的地方,去迟了,可能只有残羹剩饭,冷胃凉心的,吃着不香,买了不爽。为了抢先,找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开饭前,食堂门口早早等候着许多来就餐和打饭的人,到点开门,拴门的插销一拉开,大堂一下就涌进许多急着买饭打菜的人,都想第一个买到,抢着排队的阵势,一时风生水起,甚至不知道排队的尽头是否是自己需要的饭菜,就盲目站上了,人多的队伍,最容易拉起一条长龙。

去饭店吃“大餐”,就从容多了,可以反客为主,可以看菜下单,就餐的环境要好食堂许多,何况我们去的是长江饭店,城里吃饭最好的地方,大饭店里的威风,摆在桌面上。

我依稀记得,当时长江饭店的餐厅大堂是吃正餐的地方,有没有包厢之类,我已记不太清楚,反正我们和包厢不沾边儿。大堂边上有一个小一点的附厅,与大堂连通,是专门给光顾点心小吃的客人留的地盘。因为小吃简易,没有专门为客人安排的服务员,买筹取吃,都是自己动手,两者有很大的差别。

父母为什么决定要去外面下馆子,用意没有告诉我,当时我还不够懂事,就记着吃了。也许是一个隆重的日子,或是家里来客人了,或是为了凑个喜庆什么,决定全家出动,到外面吃饭去。

我跟在大人后面,什么事也不用问,懵懂的,就一步跨进了饭店。

那个年代,到街上去吃现成的,应该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曾经流传过一种比喻,下馆子也叫开洋荤,从字面的替代上就透露出一点很尴尬的信息,国人吃请,摆酒席讲究的就是一个派,显示主人的阔气或诚意,山珍海味,大鱼大肉,食不厌精,但都是老一套,不如洋荤来得时尚,有如天外之音,难得一闻,粘上这几个字,便甩掉了老土的包袱。开洋荤,应该指饮食文化是舶来的,从形式到内容,与我们宴席的国粹精神差别很大,洋为中用,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所以稀罕,而现在被引伸到下馆子的问题上,更说明了非常的不易。

或许开洋荤本来是解放前的说法,源于南方城市人的习惯,一直延续到六十年代,没有改新词,本意没有随时代的变迁而改变。

吃饭店如果次数多了,一是消费不起;二是有点小资情调,会被人背后说闲话。我们家就很少去外面吃饭,所以我第一次跨进长江饭店的餐厅里,就感觉像刘姥姥逛大观园一样,看到的一切都很新鲜。

下馆子,给我添了一份吹牛的资本,何况下的是长江饭店!

然后为饭店里的所见所闻,油然生出一阵激动。

一个大餐厅,里面摆了几十桌,白色餐桌布罩下的大圆桌,整齐排列着。墙壁粉刷的雪白,像机关办公楼里的颜色,在日光灯的衬映下,醒目而耀眼。每桌都坐满了吃客,还有一些迟到的人没寻到座位,就守候在吃饭的人后面,等着翻台。吃饭的人,专注的吃着眼前的食物,脑后的情况,一概不顾。

还是在经济比较困难的时期,虽然吃饭店不流行,但全市只有几家像样一点的大饭店,外地来肥出差的人,或者常住人口中,偶然出来改善一下生活,多要选择饭店就餐,相对供求来说,吃饭的人就多,长江饭店不愁没有食客。

那晚,从吃客多形成的一个盛况,表明应该是一个周末,餐厅里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大厅中央,坐下吃饭的,站着等台的,加上过往的人群穿插,取餐的、送吃的,热闹的场面把我的情绪极大地调动起来,眼睛瞪的贼圆,巡眸这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我们也是后来者,进来时,已有不少酒足饭饱的客人,陆续起身出门,等不了一回儿,我们就有了自己的座位,坐下后,父亲也把取餐的飞子办好,到窗口把小吃取回来,现在我们可以享受一下美食了。

吃的是小笼汤包,号称南翔汤包,从上海引进的做法,现在成了饭店的一道特色招牌,我们还点有其他一些小吃,但父母重点是让我品尝汤包的滋味。

在等候美食的过程中,周围人的吃相,更刺激我的食欲,让我感觉汤包来之不易,让父亲来回穿梭。

等一切就绪,开始享受美食。

我母亲是上海人,熟悉汤包的吃法,她认真的教我怎么吃汤包,一小笼包子上来,不能贪多,先从笼里拣出一只,放在自己的碗里,凉一小会,蘸点香醋后,小口咬破包子的皮,把汤包里面的汤汁一点点吸掉,再大口吃馅,否则溅出的汤汁会落到衣服上,或是被烫了嘴,正应了那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吃汤包是同样的道理。

按照母亲的指点,我一步不落地执行着流程,最后一口咬下去,汤包里果然一肚子味道鲜美的汤汁,吮完了汁后,就可以连皮带馅,大口吞嚼,最后吃得我满嘴是油,也奇怪?人也不爱挑食了,甚至不拒荤,比如带肉馅的汤包,我一口气吃了不少。

因为喜欢汤包,就忘了那晚还吃了些其它什么点心。

我这人在家里吃饭,从不认真,还挑肥捡瘦,不沾鱼腥味,只有遇到水饺、包子,带肉馅的主荤类食品才不至于拒绝,算逮到一顿好吃,宁愿撑胀了肚子,也不理会大人的劝阻,像是要把长期素食造成的不利后果一次性解决,小孩子吃饭,就是缺乏足够的理性,我是一个典型。

第一次下馆子,让我铭记了几十年,并不是因为长江饭店的汤包味道有多么的精巧,而是我们家一次算是正式的外出吃饭活动,一次亲情的互动,不隆重、不奢侈,但对我的幼年,算是一个幸福话题的标点符号。

人一生中有许多的第一次,也就是在这一次次的第一次的遭遇中感受人生的平凡与灿烂,随着岁月的流逝,许多的第一次慢慢从记忆中淡去了,遗忘了,但是有一些童年的经历,在人生中并没有带来多少深刻的教育意义,却顽强地保留了下来,嵌在了一个不会被忽视的角落,让你一回头就能感觉到她的存在,比如我们家第一次外出吃饭,虽然第一次在外面吃饭很简单,我们家没有铺张浪费,没有点大菜,吃正规的桌餐,而是选择了带有江南特色的小笼汤包来点缀平淡的生活,却是我人生阅历的一次初步体验,因为我的感觉,加上亲情的作用,算是给俗世烟火绘就了一个早期生活页面,圆上了完美的句号。

从几个方面上讲,这都是一个很普通的外出用餐,没有什么可夸耀的情节,也远没有到吃宴席的浮夸,来膨胀我骄奢虚荣的童心,但是这次的体验,也让我记住了一些事情,并直到今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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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美泉推荐:美泉
☆ 编辑点评 ☆
美泉点评:

那个特殊的年代,那种特殊的生活,
“下馆子”是人们的一种奢望。
读罢朋友真情的文章,我仿佛回到了那个年代,
在做梦中去下馆子……

文章评论共[2]个
美泉-评论

欣赏朋友文章,问好朋友!at:2010年05月26日 下午4:47

六零生人-评论

谢谢评价,出差回来看到朋友的点评,回迟请谅!at:2010年05月31日 早上8: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