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见客厅正中那幅嵌在玻璃镜框里的孔雀牡丹图,我就会想起那位远在深圳从事绘画的西安大哥。
这位西安大哥,就是我刚到深圳时的结拜姐姐兰姐的丈夫河东居士,我与兰姐认识那会,他还在老家西安的美术学院上学,半年后,当兰姐领个一位西装革履文质彬彬且有些腼腆三十多岁的年青人来到我们宿舍给我们介绍他就是兰姐的爱人时,我们一帮来自五湖四海的小姐妹当即都喊他做大哥。
大哥来后不久,就在一家音像公司谋了一份策划的职务,晚上下班来到宿舍,我们不加班时,大家就会相邀着去离住地不远的荔枝公园走走,到公园旁边的大家乐听一些外来工唱歌,或是拿来一些廉价的面巾纸,在上面画一些花鸟虫鱼或是写一些潇洒俊逸的毛笔字,写完后再分别送给我们作纪念,直到现在,我的书柜里还存有几幅当年他送给我的面巾纸画。
他在那家公司没做多久,就去了另一家酒店给人家做策划,兰姐也辞了工作,与大哥一起去一个地质招待所租了一个单间帮别人推销皮鞋业务。
大哥上班之余,大多数时间就是呆在那间租来的屋子里看书作画,要不就是去博雅书城里买来一摞一摞有关绘画的书,堆得房间里到处都是,惹得兰姐老是埋怨他把挣来的钱都用在了买书上,为此,他们没少打嘴巴仗。
等到我现在也像大哥当初那样喜欢隔三岔五地去书店买书时,才明白大哥当年买书的心情,对于一个视书如命的人来说,书是他一日也不可缺少的精神食粮。
我常常静静地站在案头看他专心致志地作画,他作画时不喜欢人吵,他说那样会打断他的思路,人多一吵他就会发火,但是作完画后,等他感到满意了,我总喜欢向他提一些我不懂的有关绘画方面的问题,他也会耐心地替我回答,耳闻目睹多了,渐渐地我也粗略知道一些什么是工笔画,什么是写意画,什么叫笔法的皴、擦、点、染。
我看他画得最多的就是孔雀和牡丹,他常喜欢把这两样东西画在一幅画上,章法各异,变化多端,鲜有雷同的时候。
他画孔雀时,先把孔雀的头部画好,然后再拿毛笔醮上兑好的浓淡适宜的颜料水,往预定的孔雀躯干上洒,洒好躯干部分,再作一些适当的添加,最后再画上孔雀的双脚,这样,一只色彩斑斓、栩栩如生的孔雀便跃然纸上了。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是他自创的一种画法,直到有一天他把所有的画裱好拿到深圳博物馆展出,得到当地画界同行的一致好评时,我才如梦初醒。因为他当时的笔名叫首庚,人们就把这种皴法命名为“首庚皴”,后来他又改名河东居士,人们就干脆叫他“写意孔雀大王”了。
两年后,他九岁的女儿到深圳来上学,他就辞去以前的工作,去一所学校当了一名美术老师,因为在那所学校当时老师可以分到一室一厅的住房,等到孩子小学毕业,他又把孩子送回西安老家让爷爷奶奶照顾,自己则去锦锈中华租了一间门面,经营画廊外带给游客写一些姓名题词之类的生意。
遇到星期天或是休息的时候,我就去给他们帮忙,我写好题词,然后大哥再照着我的题词往画纸上写,大哥说想不到我还行,能帮他写题词,兰姐则在一旁打趣说百合你能写,你大哥善画,等哪天你大哥有点名气了,你来帮他写一篇序吧,当时出于好玩,我满口答应着好。
在锦锈中华那会,为了做生意方便,他们把房子租到了白石洲,因为生意不是多好,两人为生意上的事时常争吵,有次我去时,正赶上他们动粗,兰姐气愤之下把一块塑料扔向大哥,我上前一挡,那块塑料正好打在我的手腕上,立马就肿起一个大大的青包。事后兰姐向我道歉说她不是故意的,我当然知道她不是故意的,生活的奔波劳累,生意的不易艰辛,只有通过这日常的争吵来发泄,否则还不把人活活闷死!她向我诉说她跟着大哥搬家都搬腻了,从地质招待所到笋岗到金沙到景田到白石洲每次搬家看着大堆小堆的物件她都伤心,她说他们挣来的钱大部分付了房租自己只剩了一小部分刚好用来维持日常开支,她说这种漂泊不定的日子不知道哪一天才能结束。
我劝她想开些,我说我们不也是与你们一样到处猴子似的搬来搬去吗?有什么办法呢,慢慢来吧,面包会有,房子也会有的。
孩子出生那年,正赶上澳门回归,大哥为迎接澳门回归创作了一幅“九九孔雀回归图”,这是一幅画心长达十九米的倾心之作,装裱后总长25米,九十九只孔雀合画心十九米,暗合一九九九之意。
二000年,他的这幅作品被文化部组织全国九十九幅迎接澳门回归的大型书画展在深圳展出。又后在全国各大城市巡回展览,对此中央电视台、中央广播电台、澳门电台、澳门广播电台都有播放报道。被刊登到国家人事部重点刊物《中国人才》特刊和“中国创业与成功研究会”《成功导航》专版评论报道并载入《庆澳门回归大型书画集》中。
孩子两岁那年,我带了孩子去探望在深的务工的孩子的父亲,去兰姐那玩时,看见大哥正在画一幅孔雀牡丹图,于是我对大哥说你把这幅画卖给我作个纪念吧。兰姐说不要钱就送给你,我说不要不行,你们是以这个为生,不要钱你们怎么生活。最后,他们以半卖半送的方式给了我并嘱咐我拿回家连同以前赠给我的那组梅、兰、竹、菊四君子挂图好好收藏着。
一年后再去深圳时,他们又把房子租到了市中心的蔡屋围并在博雅书城租了一间门面仍旧经营他们的画廊生意,兰姐自己去学了裱画的工艺,大哥画好后由兰姐裱好再拿到他们的画廊去卖,其间大哥又曾两度到中央美院中国画造型艺术高研班进修。兰姐说现在虽然赚不到太多的钱,但生活还是过得去,唯一的心愿就是哪天能在深圳拥有一套属于他们自己的房子。
临别时,大哥送给我两本由中国民族美术出版社出版的他的画册,其中一本就是那幅有名的九十九只孔雀二十五米长卷图,翻开这本书的第一页,映入眼帘是一只气势凌人的孔雀《昂首》图,画面上,一只美丽孤单而又高贵的孔雀站在一块巨形的石头上,它羽毛蓬松、昂首挺胸,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与世无争的洒脱与自信,逼视久了,一股与众不同的人格魅力瞬间就直达心灵,令你的内心为之一震。
还有一本是他的山水画集,也许是因为他是素食者的缘故,他的山水画总是站在出世与入世的交叉点上,从传统的山水走进当下的生活场景,却又显得是那样的浑厚朴拙,与时下某些标新立异的穷山恶水、故弄玄虚之苍白的空洞者相比,他画中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水、云兮雾兮都使人感到是那么的亲切自然,在笔墨的酣畅淋漓之间,又显得是那么的空灵、耐人寻味,在繁华都市的背面,昭示出画者那颗找寻宁静回归自然的赤子之心!
上月,兰姐打来电话,问我现在在哪儿,我说我在家带孩子上学,她在电话里喜不自禁地说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了你上我这来玩吧,她说我花二十多万在南岭村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这儿环境不错,出门购物也方便,她说我盼星星盼月亮盼到老现在终于盼到了一套我梦寐以求的房子,你下次来深圳了就过来看看吧。我也真替她有了房子而感到万分高兴,连连答应着到时我一定光临。
我又问大哥的画画得如何,她说比以前是进步多了,以前自己老是埋怨他买书花钱花得太多,现在才知道人还是要不断学习不断进步,否则,别人都走到前面去了,自己还落在后面一大截,是无法跟上时代步伐的。她说她现在终于明白一个人要想保持艺术之树常青惟有不断的学习不断的努力。
其实人生之树又何尝不是如此!
十多年前,兰姐曾与我玩笑说等大哥以后有点名气了让我替他的画作写序,十多年后他虽然不是很有名但也算得上有点名气了早已有比他更有名气的人为他的画作写了更好的序,写了这么多罗罗嗦嗦的文字,尽管他不知道,还是权当我替他的画作补上当年一笑之时的承诺并送上美好的祝福:祝福大哥在日后艺术的道路上越走越宽,人生的道路上越走越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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