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农村印象刘雨轩

发表于-2010年05月25日 中午2:02评论-3条

* 麦场

圆、平,一片、一片。或在村庄中心,或在公路沿上,或在果园旁边。

就这样,不知不觉拼帖起了秋天最为显著的标记。

是一部分土地,提前献出了该献出的一切,比如:熟得早的冬麦、黄灿灿的油菜、低着穗头的青稞……

一样春种秋收过,一样扬花灌浆过,一样招蜂惹蝶过。

跟麦子是近亲,还是被秋天看上了眼?是挨着农人的心坎儿,还是村庄要你展开笑脸,看看浩荡的晴空?

田野的麦捆都来了——有南坪的、北山的,有东沟的、西岭的。平日见不了面,此时,手牵着手、心连着心,热热闹闹聚到一块儿了。

那些麦垛,惹眼、醒目。圆锥形的、蘑菇形的、雨伞形的。高高矮矮、大大小小,揍在一块儿,张望远处田野里曾跟它们一同生长过的包谷、洋芋、蚕豆……

麦场打开自己的手掌,将一个个麦垛撑起来,捧给千年村庄的春夏秋冬、捧给朴实农人的衣食住行、捧给人类历史的亘古绵延。

赶牛的吆喝声、碌碡的咯吱声、梿枷的击打声过后,麦垛就变成了草垛。在麦场看来,麦垛也好,草垛也好,就连堆放在沿儿的几捆截口正流汁水的湿木柴,也会像亲人一样装在心中。

打碾过后,黄灿灿饱满的麦粒,就映在了农人脸上。是笑容、幸福?还是……?

麦场看到:大大的、圆圆的天空,也是一个麦场,太阳的碌碡不停打碾着日月、打碾着四季。

麦粒归仓后,麦场抖松身上的硬块儿,一个隐身术,就与土地混在了一起。

*土豆

也许姓“土”吧!白的、红的,拳头大的、碗口大的。一辈子,围转于土头土脸的农人,生息于拥有枯枯荣荣、春华秋实的农村。

春雷叫醒后,从厨房旮旯深深的窖里坐起身,告别兄弟姐妹,掀开窖口麦秸编成的圆圆草盖,爬上来。揉揉惺忪的睡眼,见农家清寂的院子里,有浩荡的阳光、和煦的柔风、痴情的花香。

圆圆的土豆身上,有多少芽眼,就有多少个种子。三角形的刀尖小心插进躯体,取出一个个芽眼,汁多肉厚的大半留给农人享用。

土豆看来,那些脱离了躯体的芽眼,能认得来去的路,能发展自己、壮大自己。

春天的沃土够宽容的,把什么都想接纳。犁铧或铁掀挑开地的门帘,就进去了。那里,有草木灰、人粪尿、水土、养分、地气、温暖……

送行的,有农人的嘱咐、阳光的爱意、春风的柔情。

从窖里出来,到地里进去,大概就三两天吧!眼见的风吹日晒也好,阴晴圆缺也罢,也就那么三两天吧!

薄薄的、硬硬的一层板结的土块顶破后,白嫩的幼芽探出来,先是铜钱般大,再像刚出生婴儿的小手,一片一片,伸开伸展,绿绿的、嫩嫩的、翠翠的,铺盖住整个地面。

土豆深藏于泥土。土豆通过粗壮的枝秆,向外界交流思想。那些肥厚的叶片、绕飞的昆虫、飘散的清香、或白或紫的鲜艳花朵、跳闪于叶面露水中的晨光,都是土豆从大地深处说出来的话。

秋风吹起时,叶子先是暗灰,再是黑褐,蔫了、枯了。遮盖过好长一段时日的地面露出来。蹲下细看,一道道地皮开裂,显出或白嫩或晒绿的土豆。沿边一铁锨插进去,后压前挑,翻起散开,便哗啦一下蹦出鲜亮、白嫩、硕大的土豆来。

车载的车载、马拉的马拉、人扛的人扛,趁风寒霜冻前来到农家窖里。

从地里出来,到窖里进去,大概就三两天吧!

土豆一生的梦想、一生要行走的路,都在土里。

*铁锨

在农家院子、门背后、墙旮旯,都能见到竖立的铁锨。

是农人的一只手、一条胳臂、一位伴侣。

由两部分组成:一为木柄、一为铁刃。若说自然的随意、谦和、朴实的天性,体现在木柄上的话,那么农人起早摸黑、春种秋收、生生不息的韧性,就体现在锋利的铁刃上。与土地朝夕相处、摸爬滚打,就是人与自然的完美结合,也就是说,一把铁锨,便是农人亘古不变的生活方式。

铲掉院子、路上的积雪,用得着铁锨。栽种蔬菜、运送粪肥、深翻土地,用得着铁锨。填进牛羊圈里的干土、清除山路上的土块石头,用得着铁锨。人殁后在山坡挖埋葬的坟坑,也用得着铁锨。

农人去田间地头转悠,有时觉得寂寞,就顺手把一把铁锨夹在腋下,或扛在肩上。这样,就觉得心里塌实,就有了依靠,就有了奔头。

铁锨与农人形影不离。白天,农人顶着阳光外出劳动,铁锨调皮、灵巧的影子在身边晃动。天黑时,影子伏在农人身上,睡在农家温热的土炕上,忧伤着农人的忧伤,梦着农人的梦,希望着农人的希望。

铁锨是一面镜子。虽然处在不起眼的地方,但它的或明亮、或锈迹,能映照出农人的勤劳与懒惰,也能映照出村庄的丰收或歉收。

时间一久,铁锨生一层铁锈,或沾满田间的泥土。捡起地头碗碟的碎瓷片,蹲在埂上,咯吱咯吱擦劀。晶亮晶亮时,铁锨脸上一片灿烂,还把天上的阳光、白云、蓝天,努力反射给擦铁锨的人,作为一种报答。

想起希尼诗歌《挖掘》里的句子:“粗劣的靴子踩在铁铲上,长柄\贴着膝头的内侧有力地撬动\他把表面一层厚土连根掀起\把铁铲发亮的一边深深埋下去\使新薯四散,我们捡在手中\爱它们又凉又硬的味儿。”

我不知铁锨“贴着膝头的内侧有力地撬动”时忍受着多大的痛苦。面对地下的石头、瓷片、尸骨、钢钉,铁锨顾不了那么多,决然插进去了。刃卷了、裂了、秃了、粉身碎骨了,就头也不回地去废品收购站了。

农家院子的墙角,我常常看到:一把磨小磨秃了的铁锨,反射出一片亮光。

*镰刀

一弯月牙儿,吊在乡村的天空,挂在农人的心坎。

儿时的寒来暑往,日升月落,都在镰刀的利刃上,留下记忆的折光。

喜欢镰刀、喜欢镰刀呈亮的利刃、喜欢镰刀呈亮的利刃打开的一幅幅风景。

背着背篓,拿把镰刀,穿行于山坡、田埂、土丘。把那牛爱吃的草、羊爱吃的草、兔爱吃的草,一枝枝、一丛丛割下来,背到家里。

镰刀从农家外出时,把竹编的背篓、父母的叮咛、青草的绿韵、野花的馨香、蜂蝶的歌舞、动听的民歌召唤在一起、团结在一起。再宽广、厚实的季节,镰刀利刃上的亮光都能照到它的角角落落、沟沟坎坎。

七月的麦季,似乎全是镰刀的天下。镰刀想把一块块麦田拦在怀里、想把一粒粒农人汗水换来的麦籽装进仓中、想把一星星刃上晶莹的闪光映上农业的表情。为此,镰刀决然以自己钝了的锋刃来回奔走于磨刀石上,磨亮意志、磨亮耐心、磨亮坚韧不拔的毅力。

一块块麦田、一捆捆麦秸、一粒粒麦籽、都由镰刀收割到麦场,装进谷仓。秋季的金黄色,都由镰刀锋利的刀刃映射出来。

一寸宽的麦镰宽,还是金黄色的秋天宽?镰刀刃上晶莹的闪光亮,还是饱满金黄的子粒亮?是镰刃上的亮光督促了麦粒,还是麦粒将一部分的光亮还给了镰刃?我痴痴地想。

土墙的铁钉上,屋檐下的椽缝里,常是镰刀歇脚的地方。

镰刀用岁月留下的裹满刀刃的锈衣,把自己包藏起来。那刀刃上锋利的耀眼的光,暂存在农人心上。

*煤油灯

如幽深岁月深处一只昏黄的努力睁着的望眼。

一块薄铁皮弯卷成铁钉粗细的圆桶,插进废弃的墨水瓶盖,穿进捻子,倒入煤油,螺紧,哧啦——,划亮一根火柴,便点燃了。

昏黄的光,瞬时辟出一片光亮来,把一家人团结在一起,把孱弱的希望团结在一起,把暗淡的乡村岁月团结在一起。

没有月亮的夜里,星光离得那么远,星光只为夜空亮。幽深黑暗的山村,只有煤油灯亮着。

在农人看来,没有了煤油灯,夜的大部分内容都是阴影,罩在心头,罩住梦想,展不开一个个日子的笑脸。

煤油灯是山村夜晚的星星。亮光里,去牛羊圈的木槽里添上草料,给躺在土炕上感冒发烧的婴孩喂吃药水,要坐在屋檐下搓掉玉米棒上金黄的玉米,给雨夜借宿在家的饥渴路人端去一口茶饭。

煤油灯的光,更像熬夜做针线活的母亲红肿的眼。拿针尖挑去灯芯上的灯花,昏黄的光更亮一些。拿针尖伸进额上的发丛擦擦,锈钝的针尖更利一些。

未竟的梦,似乎借助煤油灯的光,就能追赶一下,就能牵住远处幸福生活的衣襟。

有光亮的白天不够用了,该做的农活没时间做了,就用煤油灯的光,把白天拉长一点儿、拉宽一点儿,把光明的面积扩大一点儿。

有时,煤油灯披一件玻璃罩的外衣,隔开大风、黑影、恐惧,陪伴农人一块儿外出,急农人之所急,想农人之所想。

煤油灯,是农人心头的一方晴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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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心无垠精华:文清
☆ 编辑点评 ☆
心无垠点评:

这是一组农村物象的散记,用笔灵动而厚重深刻。有淡淡的白描,有沉醉的琢刻让人喜读于心!
麦场;打开自己的手掌,将一个个麦垛撑起来,捧给……捧给……捧给人类历史的亘古绵延!
土豆;通过粗壮的枝秆,向外界交流思想。一生的梦想、一生要行走的路,都在土里……
铁锨;是农人的一只手、一条胳臂、一位伴侣。
镰刀;镰刀想把一块块麦田拦在怀里、想把一粒粒农人汗水换来的麦籽装进仓中、想把一星星刃上晶莹的闪  光映上农业的表情。
煤油灯;……是农人心头的一方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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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好刘雨轩朋友!

文章评论共[3]个
心无垠-评论

很好的一篇散记,欣赏问好了雨轩朋友!遥握!at:2010年05月25日 下午4:25

文清-评论

拜读朋友美文,祝老朋友天天好心情!at:2010年05月26日 下午6:28

刘雨轩-回复文清姐好。。 at:2010年05月26日 晚上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