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发情，人们自然想到这是对牲口来说的。而有些爱打比方、爱开玩笑的人也在有的时候用这个词。对于人来说，这个词的意义就跟许多词一样，很广泛了　。就是的，在我们下面所讲的故事中，就多次用到这个词。

长期以来，我居然把一个学生能够全面发展看成是一种幸福，而且从来没有对这种看法产生过怀疑。这也许与我没享受到这种幸福有关吧。

读中学时，我在才智上并不见得有超常之处，更算不上是一个绝顶聪明的“神童”，却是由于很爱数学，上课的时候我只要稍稍用心听讲，这节课的内容就能够全部掌握。课后也常常专心于数学，专门找一些课外资料上的难题来做，做不下决不罢休。渐渐地，对其它科目失去了兴趣，理化不怎么用心，语文、英语、政治课上，我常常是双手托这腮帮，一双大眼睛迷迷茫茫的样子。很自然，语文、英语、政治成了我的弱项。对于弱项有时候我不想放弃不管，但感到“狗咬刺猥不知从哪儿下嘴”。就不想让自己的脑子受罪，顺其自然了。　

高考来临！

考场上顺理成章，数学是轻车熟路，理化没多少难题，语文、政治一知半解，英语是无从下手。知道自己的高考成绩时，我已在建筑工地上干活半个多月了。我心里一凉，开始了闷闷不乐，眉头也一天天邹了起来。

不久我的几个同学陆续接到了北京、西安等地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我的录取通知书来得就很迟了。

那天，我一接到录取通知书，瞧了一眼，就一声叹息。叹息过后就是一个决定：不去！我把脸转向窗外。外面下着雨，窗户玻璃上的视线很朦胧，不知道是下雨落在玻璃上的水滴，还是我的泪水模糊了双……我在想，多么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像班里的那几个同学一样，能够很体面地到西安、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去真正的大学。哼，那会在街房邻居，在惜日的老师同学眼中，是怎么样一副自豪的神态！唉，这师专是个哪门子大学？毕业就是当老师！老师让我有一种顶怪的滋味。我的老师中不乏德高望重的，很惜疼我这个“才子”。但那些“势利眼”老师对我这个贫寒出身、不怎么乖顺的孩子一点也不觉得可爱，　竟然煞费苦心地让我受委屈，羞辱我，给我心灵留下的创伤太深重了，以至于影响了我今后的心理、性格和品质。如果我的心理、性格和品质没有特异而与许多人一样，交游广泛、趋炎附势、随波逐流，也许会在另一条道上走得很远，走得很成功，同样会被许多人仰慕刮目相看。可是，我特有的个性——心理、性格和品质决定了我偏爱一些别人不太注意的细节。这大概也是我后来还能靠搞研究、搞创作吃饭的原因。

可是，无奈的我最终还是到那不是值得自豪的师专报了到——秋天过了是冬天，冬天过了是夏天，日子就这么过着而我并不觉得难过。许多年后回忆起那段时光我总觉得不咸不淡的，没有太特殊的记忆和感慨，却是将生命和时间稀里哗啦地丢了一气。然而，就是在这个时期，我和同学们有了今天人们常说的青春期萌芽——体内某个部位涌动和膨胀。除了身体种种生理变化，在心理上的主要标志好像是开始异性产生爱慕、爱情或性欲望，用爱开玩笑、爱打比方的人的话说，就是“发情”！但我的“发情”就长期停滞而没有丝毫进展，像一颗小小的流星一闪就灭，落到一片无人知晓的荒原，而不像有的人多姿多彩离奇古怪温柔缠绵两相情愿青梅竹马……

当我走上了三尺讲台，当了几年教书匠后，又跟许多成人一样，参加成人高考，离开了三尺讲台，蜂拥着投入了脱产进修的滚滚洪流，来到省教育学院数学系本科班学习。

进修终究是进修，没有升学压力，许多同学在学好功课的同时，会有大量时间发展业余爱好，来充实进修的岁月。当然，不乏有对功课深钻细究、一心想考研究生的。我想，自己的英语基础太差，考研究生乃是不可企及之事。

就是在这个时候，悄然形成了我自己的长远人生目标——做一个优秀的中学教师！

有了这样一个目标，我的心灵深处，潜伏着一种激情，一种力量，涌动着一股无法表述的亢奋。我清楚的知道，要做一个优秀的中学教师不仅要忠诚于党的教育事业，有较高的专业水平，而且还要有渊博的知识。我原来文科基础差，想提高一下，但一直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来到教育学院后，一位教授的一次讲座让我回味，开始了思考这个问题。教授貌不惊人，吸引同学们眼球的是他的讲座，讲台下面悄无声息，那循循善诱诲人不倦的讲学艺术，潺潺流水润物有情的语调，使听者如沐春风，口齿伶俐引经据典，富有逻辑性及说服力，受益匪浅。他讲的是“木桶理论”，把学习的不同科目比喻为一只带铁箍的木桶的几根木板，哪怕有一条是短板，其蓄水量会受到限制，不会高过这个短板。还说，任何一个事物也如此，只要存在效能不足的问题，必定存在某种“短板”，就要集中精力和资源去解决“短板”这一薄弱环节。教授讲的含义深刻，意存勉励，治学习艺者都可以受到启发——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我眼前一亮，灵魂深处似燃起了渴望和慕恋的火焰。

这以后，经常去阅览室读大量的文科资料，向图书馆借阅小说等文学书籍成为我最热心向往的事情，迫不及待地要知道的更多。就好比，小时侯我渴望尝到所有滋味一样。书籍慢慢地滋润着我，使我的思想由肤浅变得深邃；像一艘船，把我从狭隘地方驶向无限广阔的海洋；像是给鸟儿插上翅膀，使我聪明才智得以开掘。我渐渐认识到，中文是祖国语言，作为一个中学教师应该有文学修养；教师应该是交响乐式的、恢弘的，多姿多彩的。只有博学兼得，从多学科多方位的提高自己的综合修养，才能够在三尺讲台上奏出最美、最和弦、最动人的教育新篇章。

进修期间，我参加全国蒲公英智星大赛竟然得了奖——对我的知识面和综合能力的一次很好的检验；后来我写文章、写书大概也得益于此。　

知识上的“短板”学习就可以弥补，而我特有的个性——心理、性格和品质方面的“短板”也许是我永远不可弥补的。我的思绪又像是被什么牵引着，突然回到了我在省城渡过的第一个元旦。

那天，我和几个同学进城里逛街。走到钟楼附近的邮电局门前，看到一个横幅下面摆几张桌子，有几个公检法人员在搞法律咨询和上访接待，我因为刚刚参加过普法学习，就兴致勃勃地走过去。

一位农民工正反映他蒙受的冤屈。他说，有一天深夜，因为尿急，他急匆匆地朝附近一厕所走。出来后，便被几个自称是联防队的人拉拉扯扯，要带他到联防队办公室。看到人多势众，就只好跟着那伙人来到办公室。没想到，等他一进办公室，那伙人上来就对他拳打脚踢一顿，接着问他为什么耍流氓。他说，他没有耍流氓。人家对他又一顿拳脚相加，嘴里还说，不耍流氓，深更半夜到女厕所干嘛？是不是想解裤裆里的馋病？他才知道，当时进的是女厕所，就赶紧辨解，说自己不知道那是女厕所。人家哪肯听他的，也没有再打他，而是问他交200元罚款还是蹲大狱？他不想蹲大狱，可是在哪里找200元呢？于是，他被送拘留所。在拘留所里，他又遭到同舍流氓的多次毒打，直打的他腰疼的不行，叫喊起来人家才罢手。从拘留所出来后，他腰疼得越发厉害了，就去医院治疗。已花了1000多元医药费，钱都是和老乡借的……

接待人员不想听下去了，对他说，你的问题就是进女厕所，你一个大男人放着男厕所不进，为什么偏偏进女厕所？他辨，不知道那是女厕所。接待人员说，你拿什么证明你不知道那是女厕所？他哑口无言。

我知道他蒙了怨却没处说理，会致他以更大的灾难的，就忍不住接荐答话，当时是可以证明的。依我的看法给接待人员摆出三条理由：一是看他是否住附近，二是厕所里有没有女人，三是让他自己说明真相看有没有破绽。接待人员头抬高，看我几眼后转过头对那人说，现在已三个多月了，你为什么不早点反映。那人说，他一从拘留所出来就急着看病，现在稍可以了，才来向你们反映。接待人员又问我，是他亲属？我说不是，我说我是陕北来省教育学院进修的教师。我停了一下又若有所思地说，听口音他是我老乡。接待人员也若有思地点了点头，对那人反映的问题做了祥细记录后，对那人说，你放心，此事我们一定会调查处理的。又转过头对我说，他也是陕北人。

今天我写到这里自然而然地掂念那个农民工，不知他后来命运如何？如果他的冤案真的平反，也许他今后的人生道路会畅快些。可又一想，就那点儿事，虽然搁在一农民工身上是灭顶之灾，而搁在有的人手上就是碎碎小事，根本不值得一提。当时那接待人员动了情是真的，可仅靠他解决不了这小问题。如果那农民公再找有关部门上访，再被接待人员的大话唬住，还有谁帮他说话？如果他仍然愿意求我，但不知我姓甚名谁，无处可寻到我，即使我还愿意帮助他。果真如此的话，我倒觉得不如一次也不帮他，他那次被接待人员的大话唬住后　死了心最好。世间就这样，毫不相干的人往往会偶然碰撞，彼此改变对方。

在我这方面，这件事引起了我自我分析的兴趣，然而自我分析的结果却是这么认为，我那仗义执言不见得是什么见义勇为，却依然是对我的知识面和综合能力的一次很好的检验。以至于后来我当记者的几年功夫，不畏强权，胆敢为弱势群体伸张正义。令我不解的是，后来每当有了我向别人叙述这些经历的机会，我就会滔滔不绝。可人家越听越烦，有的人说我管闲事，而有的说得很难听，原话我记不得了，大意是说我管那些闲事跟“发情”差不多——白白自己折腾自己。

时至今日，我已从教育学院毕业20个年头了。20年，真快啊。人们常说时间就是金钱，可如今时间也像金钱一样不经花。一不留神就流失一大把。在这里，热心的读者从我的叙述中已经可以感到，进修的两年是我人生最为精彩的片断。每天都可能发现自己内在的天赋——不断有潜力转化为能力，如上面所述的“发情”事儿不断涌现。

我一报到，就担任了班系学生干部。就我个人而言，觉得这是同学和老师对我的信任，就掂念着为大家做些该做之事，做些自己力所能及之事——

我得知许多同学喜好打球，打乒乓球。我当然知道，喜欢打球的人不打球是很难受的。于是我就建议，建议班里组织了一场乒乓球比赛。同学们热情很高，踊跃参加，都想着在赛场上展示自己左右开弓、进退自如的拼搏风采。

还有呀，当我了解到许多同学想跳舞，享受一下现代浪漫生活，却是在学院周末舞会上出出进进，上不了台面。我就建议班里组织了几场舞会，并邀请学院舞技高超的老师同学来指导。许多同学争先恐后、认认真真，挖掘出自己心底某种已经存留不多的艺术细胞，渐渐跳的潇潇洒洒，不久就在学院周末舞会上脱题而出。脱颖而出以后的事，我全然忘却了。

让我再想想，还有什么呢？对了，依稀记得，当我发现了同学中冒出来许多文艺人才，就建议班里举办了一次联欢晚会。大家的精彩表演顿时吸引了许多同学和老师前来观看。我现在依然记得的，一是包括我在内的十来位同学的乐器合奏——陕北民歌大联奏，虽然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专业人才，但大家都兴高采烈、摇头晃脑地放纵自己的情怀，敢于如此酣畅淋漓地渲泄心中的曲子，把人们逗2哈哈大笑，笑个不停；二是一位教师的爱人——刚刚从老山对越自卫反击战凯旋的解放军连长的那个庄严军礼和富有深情富有感染力的演讲，他的演讲让大家为之一怔，然后又像突然醒悟过来了，掌声倾刻间响成一片。可是，我再怎么绞尽脑汁也想不起他的名字和形象，记忆中的他已经变成了符号和代码。

我还得再想想，总不能给自己留下遗憾吧？嗯，记得的，那时党中央国务院发出了全民普及法律知识的号召，我就建议组织了一次法律知识竞赛，全系的同学们都投入了大量时间和精力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说起来还有一些呀，这一个又一个的记忆，以连绵的方式，把我在进修的生活景象沟勒了出来。那些景象大凡嘴上说说还行，要真落在笔头儿上，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是说，会说不见得会写。好的是我突然感到，举出这些也就差不多了。

真的，差不多了。

事情已经过去许多年了，我对那段生活几乎没有一个清晰的印象，只有这些零星的记忆碎片，有时会在我的脑海里掠过，唤起压在我心底的那种对遥远的生活的回忆。不管怎么说，就这么些没有自鸣得意、没有显能的嫌疑的事儿，竟是如此响亮，以至我的同学老师还以为我有多么的了不起，出乎想像地使我受到了他们对我的尊敬和关爱。当他们得知我竟然不是中共党员时，就专门找我谈话，让我写申请，重点培养我。不久，我就被打破常规，在入学半年后就吸收为中共预备党员。毕业前就转为中共正式党员。我一个在原工作单位连入党申请都没有写过的普普通通的教师，居然成了中共正式党员，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我异常兴奋，彻夜难眠，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自豪。

说到自豪，不能不提那时我和同学们登华山的事儿。

我来自陕北，人们一说起陕北，就要说陕北的山山峁峁、沟沟岔岔，意思是陕北处于重重叠叠的大山里面。可是，我还知道，在三秦大地上，有一坐十分险要的山——华山。

关于华山的资料，我知道的并不太多。但仅仅就是睁大眼睛多读几遍所整理出来的一部分，足以让人们对知道它许多，从而也明白了它许多年来成为中外旅客的观赏圣地是有原因的。

华山，古称“西岳”，是我国著名的五岳之一，它位于陕西华阴地面，距西安120公里；海拔2160多米，内有北周以来的碑石和明清建筑；南接秦岭，北瞰黄渭，扼守着大西北进出中原的门户，素有“奇险天下第一山”之称；由一块完整硕大的花岗岩体构成的，它的历史衍化可追溯到1.2亿年前。《山海经》有记载：“太华之山，削成而四方，其高五千仞，其广十里。”　现在的华山有东、西、南、北、中五峰，主峰有南峰“落雁”、东峰“朝阳”、西峰“莲花”，三峰鼎峙，“势飞白云外影倒黄河里”，人称“天外三峰”。还有云台、玉女二峰相辅于侧，36小峰罗列于前，虎踞龙盘，气象森森。因了山上气候多变，形成“云华山”、“雨华山”、“雾华山”、“雪华山”给人以仙境美感。称华山是中华民族文化的发祥地之一，不仅仅是因为清代著名学者章太炎先生有过考证，“中华”、“华夏”　皆因华山而得名，而且在《尚书》里就有过关于华山的记载；《史记》中也有黄帝、尧、舜华山巡游的事迹；秦始皇、汉武帝、武则天、唐玄宗等十数位帝王也曾到华山进行过大规模祭祀活动。　华山还是道教胜地，为“第四洞天”，有陈抟、郝大通、贺元希最为著名的道教高人。山上现存七十二个半悬空洞，道观20余座，其中玉泉院、东道院、镇岳宫被列为全国重点道教宫观。有了这份底蕴，华山的文化就有了一份厚重感，有了一份与众不同的沉甸甸的独特的分量，有了许多先贤的足迹，便使得华山也留下了无数故事和古迹。自隋唐以来，李白、杜甫等文人墨客咏华山的诗歌、碑记和游记不下千余篇，摩岩石刻多达上千处。如果追寻久远的历史，自汉杨宝、杨震到明清冯从吾、顾炎武等不少学者，曾隐居华山诸峪，开馆授徒，一时蔚为大观。而在华山诸多故事中，流传最为广泛的神话故事有“巨灵劈山”、“沉香劈山救母”、“吹萧引凤”等，这里按下不表。

在谈到华山流传的神话故事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曾经在图书报刊中读过对华山出神入化的描绘：华山气势磅礴，雄伟壮观，以险峰俊秀闻名于世。再加上云雾缭绕，朦朦胧胧的，仿佛仙境一般。这不仅造就了华山的独特个性，更让人们感知了华山的魅力。可见，陕北的山和华山比较起来就小巫见大巫了。

不过，对华山的魅力的感受，最强烈的还不是来自文字的，而是来自亲身的感受。就是的，那时候钟情于华山，就想置身于华山吸取乐趣，吸取心中的那份喜悦。于是，就常常想着登一次华山，可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务而推掉了，总认为还有很多时间，什么时候去都不迟。

好了，做了这么长的铺垫，该说到我那次登华山的事儿了。

那年国庆节学院放几天假，就是时间。我突然涌出了登华山的想法，便和几个同学相约，在国庆节这天，吃过早饭，就急匆匆赶往火车站，乘了列车前往。一上车就感到，所有的乘客都是奔赴华山的，才知道我乘的就是开往华山的专列，竟然悟觉，人生真是一座围城，生活在地球原本表面的人，喜欢高楼洋房，而被纲筋水泥裹挟得喘不过来气时，又向往原始自然风光的回归。华山来说，不仅仅涵原始自然风光，真正的魅力在于它的险要。

一路上，在与同学们东一嘴西一嘴七嘴八舌地说说笑笑的同时，我心里想，登上华山，会是一种怎样的神奇呀！

“到了！”“到了！”

车厢里，我的一个同学突然大呼小叫起来，周围其它院校的许多学生也兴奋地嚷起来。我一下蹦起来，一边探着头朝前望，一边着急地问：“哪儿，在哪儿？”

“在那儿。”

我的眼睛“刷”地一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啊！看到了！

看到了那大大小小的山峰重峦叠嶂，高耸云端，十分诱人。

说着，火车行驶到华山脚下停了下来，我们迫不及待地下了车。站华山脚下，往上看，看到了陡峭的岩石，形态万千，这一座山峰昂首屹立，那一座山峰*入云端……

时间还早，我和同学们在附近小吃店了草地吃了饭，才购票进了山门，踏上了登山路。

一路不表，却说不远处的苍龙岭。这是一块巨大的岩石，卧半山腰。岩石两侧是悬崖峭壁，我和所有登山的人一样，手扶铁索鏈，脚登岩石，小心翼翼地顺着山路，一步步地前行。道旁的山坡上有苍翠挺拔的青松，松树枝叶繁茂。树下有盛开着一簇簇美丽的山花，红的、白的、黄的、紫的……颜色各异，争妍斗艳，和我们这些登山的人儿一道勃发着鲜活的生命力。

我们顺着人流越登越高，远远地看到了悬崖上镌刻的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千尺幢”。我们又惊又喜。之所以产生这样的感情，是因为有两个下山的学生从我们身边走过，无意中听到他们几句零星的对话，大意是说，千尺幢是一个险要之地。我两眼望去，两边高耸的山峰，中间夹着一条羊肠小道，小道的石头台阶又窄又陡，只能容得下人的一只脚。石头台阶约有上千个，因此得名“千尺幢”。几年后军校学生的“华山抢险”就发生在这里。

我禁不住想起了以往在家乡走过的那窄巴巴的羊肠小道，而眼前的羊肠小道我是第一次见，第一次走。当我们随着人流，加入到像长蛇一样的攀登队伍前行，就感觉到那铁索鏈一直摇晃个不停，手便不由得抖抖索索。尽管如此，我们的双手交替紧握着铁索链，脚蹬石阶，亦步亦趋，可心里确实发毛。我想，如果一夫在这儿当了关，那其它万夫就别指望开了。

我们费了好大一把子劲，不停地攀登着，突然眼前一亮，定睛一看，已经登越了千尺幢，到了一个较平坦的地方。我转眼看了一下同学们，和我一样，都已经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两脚发麻，瘫坐地上。但我们没有任何怨言。因为如果登山轻而易举，反而会觉得失重。当感到凉风习习，冷气袭人，“高处不胜寒”时，又起身往北走。

来到北峰，已经是黄昏时分，看不清了石碑上关于北峰的介绍。但是，我看过电影《智取华山》，知道当年解放军为了消灭盘据在华山的国民党残匪，根本没有想着走“一夫当关，万夫难敌”的“千尺幢”，而是从悬崖峭壁攀登上北峰奇袭的。说到这里，就像是置身于那战火纷飞的年代似的，让人顿生可望而不可及的敬佩。

又费了好大一把子劲，走了好长一段弯弯曲曲、又窄又陡的山路，来到了“鹞鹰翻身”。这里两边的山峰中间悬着一块岩石和一条索链，我和同学们都双手紧握索链，两脚凌空，才渡过这里。

这时候，天地已经昏暗下来了。我们环视四周，这里又是一个山岔，黑黝黑黝的什么看不清。我们一想，在这里不能停留，摸黑也得往前走。于是大家前行，费不大功夫，就来到了一个较平展的地方，感到眼前一亮——一个闪着灯火光的小商店。店里不论什么东西都比山下的价翻一倍。这一点也不奇怪，东西都是从山下搬上来的，那要多大功夫、费多大一把劲儿。我们买了些食品饮料解了饥渴，　就在商店门前又开始了休息。好客的商店老板在不算短的时间内都不停地说些什么呢？我已经记不清了，但那肯定只能是一些关于华山风情，听起来都很是过瘾的奇闻轶事和动人故事。是一位同学打断了我和老板的谈话，我们才开始了默默地休息。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我睡着了，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隐约听到了吵闹声，心里一惊，我抬走起头四下里望望，借着月光发现商店门前立着两个学生。看来是他们在和商店老板吵。听了几句便明白，他们嫌商店老板卖的饮料面包价高，老板说嫌贵不卖。他们说就要买，而且要合理。简直不可思议。

来到东峰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这里已聚集了许多人。不远处的大岩石边缘，安坐着一对对来自各地的恋人。看到他们都在肆无忌惮地嘴对嘴地亲吻着，手还在对方身上有肉的部位反复游走，我才感到山上的夜是凉些，而在他们周围气温会突然上升。至于说他们的亲吻以及那抚摸的暖味或暖味的抚摸是不可告人不可传达不可用语言描述的。他们在说什么不得而知。只感到他们也和众多登山的人一样，都在等待着看日出。我们等了一会儿，我就和一个同学到个僻静的地方想解手，却是看到了这么一幕：一个男的压一个女的身上，那男的确实与乘船相符，他整个身躯上下起伏得强烈而有节奏，进退有如滚滚海浪……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是为了解裤裆里的馋病，还是想在山上留个伟大的纪念。

大约五点多的时候，有人突然大叫：“看，快看！”有几个小孩高兴的跳了起来。

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

一切都顺理成章。观看了日出，激动了好半天后，我们便随着人流往南峰赶。

南峰顾名思义就是位于华山的南端，紧临秦岭。当我们来到南峰的时候，天已大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前面立着的一块牌子上写的“华山第一险”几个光耀夺目的大字。我和同学们走过去想看个究竟。

这里已经有许多人，都瞧着那悬崖断壁上的悬着的两条索链，议论纷纷。有个同学扭头纵容我，敢不敢一试。我当然早已抱着这样的想法，但我也知道悬崖下面就万丈深渊，一失手掉下去，就粉身碎骨。这里不仅是华山第一险，自然也是有生以来我见到的最险。那情景现在想起来仍感到心有余悸。但当时我却是一点也不害怕，就说，只要有一个人敢，我就敢。约莫过了一刻钟，我看到真的有一个高大威猛的军人从那里攀过去又倒着回来，就想着兑现我的诺言。尽管神情间有一种悲壮感，但还是二话没说像绑赴刑场一样迈步向前。顷刻间，一片寂静，谁都不吭一声，神经却像上了发条一样地绷紧了，每个人都是一脸的吃惊和错。这个人想干什么?人们看见我走近索鏈。危险！有人在后面喊，但风很快刮走了那人的声音。人们眼巴巴看着我，看着我毫不犹豫地攀过去。倒回来时我竟然能够胜似闲庭信步。我一个文弱书生的勇敢、一展雄姿、不畏艰险，在场人一个个带着欣喜和惊奇，膛目结舌。对我来说，这种体验也是人生的一个重要部分，愿意冒险。我想当今许多人缺乏的正是这种冒险精神。我不知道，一旦所有的人都没有这种冒险精神，世间会是个什么样子？

不可思议！

山有坚韧，才能挺拔于天地间；人有坚韧，才能经受风雨考验。

这是我对华山的悟觉。

华山巍峨险要，景色秀美，犹如一道壮丽的诗歌，真叫人流连忘返，与陕北的那山山峁峁大异其趣，我恨不得上去不再下来，呆在那里。后来虽然再没寻得登华山的机会，但它却常来到我的梦中。我才知道登华山的难和重要，可以让柔软的灵魂真切的体会到人生的力量和魅力，也让我明白了真正热爱生命的人是不惧怕危险的。如果我愿意为华山挥毫泼墨的话，那就是——

无限风光在险峰！

言及华山，不得不提及兴庆公园。兴庆公园虽然也有几座山，假山。即便算作真山，那也是低的不能再低的山。但是，兴庆公园却是位于市中心，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不仅仅是华山，是许多旅游景点不能相比的。

不仅是个地理位置，兴庆公园里你竟然可以寻找到一个个历史遗迹和文化现场。有关资料告诉我们：兴庆宫曾是唐玄宗李隆基的旧宅。先天元年（公元712年），李隆基登上皇帝宝座，开元二年（公元714年），即改旧宅为兴庆宫。兴庆宫历经扩建，占地达2016亩，超过了我国现存最大、最完整的建筑群——明清故宫的面积（1087亩）。唐代兴庆宫四周共设有六座城门，正门西开，号称兴庆门，而今兴庆宫向南开的大门在唐代称为通阳门。从整体布局来看，兴庆宫中间有一座东西向的隔墙，把兴庆宫分为两半，而以南半部的园林风光为最美。这里有龙堂、长庆殿、沉香亭、华萼相会楼和亲政务本楼等高大建筑物，环绕一泓碧水的龙池，湖广楼色相会，犹如仙境。相传龙池中曾大量种植荷花、菱角和各种藻类的隐华植物，池南岸还重有可解酒性的醒醉草。兴庆宫的北半部宫殿巍峨，南雄殿、长兴殿、大同殿隐没林中，各有千秋，别具一格。

兴庆公园是1958年在唐兴庆宫遗址上修建而成的西安最大的公园，是一批高智商的文化构想者反复思考、精心设计的成果，它既保持了一种古色古香的文化理想，又符合中国国情，已经走过五十余年的历程。公园占地743亩。园内生机勃勃，风景宜人。园中的那些仿唐建筑只是一个个唤起人们记忆的替代品而已。历史就像一条长河，后浪推前浪，一路澎拜去。尽管涛声依旧，可是唐代李隆基他们那张旧船票，却再也登不上现代这艘飞速航行的客船了。每年都有各种文化交流活动和花卉展出，焕发出新的活力和青春的光彩。人们在游览历史遗迹中，回顾千年沧桑，凭吊兴衰，在观赏中回味盛唐的灿烂文化、美丽传说。

关于兴庆公园的修建，我当时却听到一个说法，兴庆公园是政府专门为了西安交通大学的老师和学生们修建的。这说法当时一听就觉得不靠谱。而令人诧异的是，西安交通大学的老师和学生们享受免费游览。为什么呢？看了有关资料才知道全部原因在于，西安交通大学的老师和学生们在当年修建兴庆宫公园时经常参加义务劳动。许多年来，兴庆公园不仅以它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和优美的园林风光吸引着中外游人，更是西安市民和游客休憩娱乐的最佳场所。园内有一圆形喷水池，其三面均为湖畔。兴庆湖为人工湖，占地150亩，从橘河引水。在城市里有这么大的湖泊能安然无恙，简直是一个奇迹，一种天然美景。杭州不就是因了西湖，世人誉为人间天堂。难怪许多年来，兴庆宫公园成了一个热闹的去处，我的许多同学一旦从那里回来，就把自己的惊讶和感动兴高采烈地告诉大家，那里有多么的好，玩得有多么开心、多么痛快，惹得人人着爱。

大家从我的叙述中已经可以感到，我特别的喜欢兴庆宫公园的湖泊。不错，我很是喜欢。那时侯，我常常和几个同学相约着去兴庆宫公园。那又清又绿的湖水，像翡翠，似明镜，让人迷恋，让人陶醉，湖面上不时传来欢声笑语。朝东眺望，水上建有沉香亭，重檐琉璃瓦；朝北，有湖心岛一个。朝西，一座座古式仿唐建筑群呈现眼前。这些建筑雕梁画栋，颇为壮观。湖畔曲折多变，窄处多有小桥通过。我们每次去了，都是要在兴庆湖中划船的。瞧——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我们那时多么的幸福啊！

不知怎么搞的，我由那时侯的自豪和幸福又想起了母校1998年的校庆。

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了母校寄来的大红请贴，遨请我参加建院四十年大庆。不久，又接到了一位老师的电话，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一定届时到会。

请容许我在这里把笔停一下。这位老师是我进修时的班主任，也是一位书法家。他见天迈着细碎的步子，上身有点向前倾斜，匆匆忙忙，仓仓促促，满面春风，忙得不易乐乎。他和我有着多年的师生情谊，在我的成长道路上有过谆谆教导。听别人说，他很欣赏我，一提起我，便会眉飞色舞，津津乐道。我现在已经记不清楚那时我们往来的情景，但我清楚地记得他三件事：一件是我们来到省教育学院进修时，他才从市公安局调来，让许多同学不解，放着警察好好的不干，偏来当教师；第二件是有个学生滋事生非对他不敬，粗言恶语相加，他却坦然面对，以理服人，我们窃窃私议，说杨老师好耐心，心中真觉得杨老师是好老师，一般的老师难做到的，因此对他增加了崇敬之感；三是他那独俱特色的书法和绘画。记得他和我们闲撇时，一谈起他的书法和绘画，滔滔不绝。就这么几件事殊不足以见他的精神，难道也不足以见他淡泊名利、与人为善的人格魅力吗？

下来接着说他的特邀，这让我的心中有一股难言的苦涩。因为当时我已经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离开三尺讲台整整6个年头了。

不管怎么说，老师的恳求是我难以拒绝的。

校庆的那天，整个学院彩球飘扬，人山人海，欢歌笑语，热闹非凡。沐浴秋日艳阳，校友们个个显露出了鲜亮夺目容颜。音响中播放那委婉清丽乐曲，犹如点点雨点，滋润人们心田。在这里我见到了许多熟悉的校友。激动地和他们握手、问候。

我和几个同学在校园里绕了个圈，目睹了我们极为熟悉和所不熟悉的一切，感情一直在激荡……眼中景象完全面目全非了。

旧时的那些平房夷为平地,学院新建了图书楼，院子宽展了，绿地多了。教学楼前的花坛里，盛开着五颜六色的菊花，有红的，黄的，橙的，粉的……真是绚丽多彩。訫人心脾的清香让我们感到心旷神怡。

学院里给人一个脱胎换骨的感觉。

写到这里我已经知道，我们所看到的虽然是母校，是母校的变化发展，却是远远超越了母校。是的，十年了，不仅是母校得有些变化，整个中国教育，整个中国发生了多大变化呀！

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在品味着似曾相识和与自己心灵相融的情愫。

突然有一位同学提议，到院史展馆看看。

不谋而合。

我们来到了院史展馆。

展馆里人很多，校友们都饶有兴味、亦步亦趋地看学院那一幕幕变化发展。边走边看边想。看着看着，我心里一热，脸上露出强烈表情，忍不住热血沸腾，长时间沉浸在纯洁而美好意境之中，思绪像叶小舟在小溪里欢快飘流，自由荡漾……

突然，我的眼前出现了“校友风采”，　我的名字和照片处于最闪耀的位置。我一霎时豪气冲天，好像被这夺目的光辉点燃了，激动起来，顾不得随行的其他人了，一个人在那里傻立着。别人问我怎么了。我什么也没说，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心中有一股难言的苦涩，脸上的表情尴尬无奈得变了形，不知情的人看了一定会发笑……

唉，我的母校！

这里发出的叹息会有许多人不解。

我又想起，那时还发生过一件让我不解的事，仍需要提及。

一个礼拜天，我正在学院公共澡堂洗澡，突然发现许多人围一起，都袖着手，张着大口，红舌升出口外，紧紧按住胸膛，好像在阻止心脏跳出来，眼巴巴地瞧着地上躺着的一个人而无动于衷。我过去一看，知道是位同学休克了。知道我当时想的是什么吗？我想的是，我知道的是，如果长时间休克会很危险的，至于危险到何种程度，我当时不知道，现在也不明白。记得的，我毫不犹豫地越过围观的人，上前用手推了推，他依然躺着不动。忽然，一个谁也想不到的情景出现了，我的出人意料的举动，让所有的人都为之一愣。人们看到我对那位同学的胳膊和腿进行了操作，究竟进行了怎样的操作，在他的什么部位进行了按摩，记不得了。但清楚地记得，我有如神助，几下子就把他弄得醒过了神，已是一头汗的我，才吁了口气。围观的人也叹了口气。我又没有求任何人，就觉得自己应该帮忙帮到底，将他扶了起来，帮着他穿好衣服，离开了澡堂，我才继续洗澡。整个过程我没说一句话，他走的时候也没说一句话。让他说什么呢？当时的情景下，他既使想说一句感谢的话，是极难的。这事当时我没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觉得是心的奉献，爱的升华，只是认为自己费了一把子力，感到很累，所以在学院没一点儿张扬并不觉得有什么想不通、不正常。

多少年后我常常在回忆中不解，当时围观的那些人们的那一声叹是被当时的情景吓着呢，还是后悔自己就没抓住机会，上去见义勇为。不论有什么原因还是什么原因也没有，反正当时他们就是趣利避害见危不救。当时的情景我不敢有些许的更改，现在讲来，只想原模原样复述当时的经过，没有一点儿自夸，只为留住记忆中的真实，也算是对生命的一种慰籍吧。

幸亏近几年常看到媒体上报道见义勇为人反被受害者指控为迫害者。就在前几天，网络上刊登这么一则消息：一位大学生见义勇为竟然被受害者讹诈而诉到法院，被判赔近10万元。我看后豁然开朗，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助人为乐，有时候竟然被异化。这才把过去对澡堂里的那些袖手旁观者的不解，化为了理解。就这样，生活把人情颠来倒去让我观察，从而使我觉得对人不值得怜悯，但生活把人情颠来倒去地让我感到人还是应该有怜悯之心。

没有人能说得清在我人生道路上，有多少让我不解的世间事，我有多少让别人不解的事；我有多少荣耀，我蒙受了多少苦难。尽管说人遭遇一定的烦恼、痛苦、困难不仅必然，而且必须，它对人有着不可取代的作用与意义。但苦难都需要适度，过度的苦难会把人打垮，或迟或早，或轻或重，因人而异。就是说，每个人承担苦难的能力并不一样，对不同的人其打击心灵的程度、得到的体验、导致的后果等等，都很不相同。有的人感到并不怎样的，另有人却趴下了。虽然我一直没有趴下，但人的本性都是追逐快乐、避免苦难的。我也是见天扭动着不舒服的身子、想着快乐的。当我说了这句话之后，真的还有人会以为，我这个省教育学院数以万计的学生中的鼎尖人物，该是很珍贵的，周围该是一副何等的景象！耀眼之光闪烁与我所处的市、县、学校，我的领导及周围的人会有一种“神奇不凡地，人才竟风流”之感，一定会加倍小心地珍惜我，虔诚地仰望我，总不愿意去找我的麻烦、打击迫害我吧？

事实恰恰相反。

事实至今仍然是许多人一个不哀的话题。

在我成功的面前，许多人总是漫不经心地对待着我，许多花环、桂冠似乎一直在躲避着我。不管我怎样处之泰然，背后却是始终隐藏着一些小人。在这些小人眼里，我搞研究，搞创作连“发情”都不如。一个人“发情”光折腾自己，我的“发情”不仅把自己折腾的一蛮不像样子，而且把他们也折腾得眼红心绿五内翻腾全身发冷。对于小人这个词我没听过哪个老师具体讲解他的含义，我在许多书上也没有读到对他的解释，好像“小人”和“吃”这个词一样，不用解释人人都会明白的。就是因了这么一些小人，因了因了这么一些小人的“发情”，使得我即便在事业上再成功也难于抵达人生的安祥，在生活的滑梯上，我正慢慢地“出溜”下去。有一例足以说明。

20年前，我不幸被市上有关部门推荐为“省优秀青年科技工作者”，却是有小人从中作梗，结果是“省优秀青年科技工作者”之贵冠与我擦肩而过。同时我因为不懂我所在的地面上的“礼数”，只是彬彬有礼地去找领导谘询。可是，人生之艰辛，世事难料，我这一去，惹恼了领导。在这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起，把一些领导惯出目空一切无法无天的毛病，这毛病致使一些领导成了地头蛇、教父，一些被领导者成了不喜欢钻研业务喜欢溜须拍马的势利小人。所以连谁都闹不明白，我竟然敢惹领导，领导就那么好惹！接踵而至的是领导“发情”了，他的发情跟我截然不同，不择手段地发动了广大教育工作者、广大学生，煞费苦心地给我整了尺来厚的材料，置我于死地的罪名很多，大有让我死了也活不好的架势，而能够解救我为我辩护的人从上到下找了好久却是一个找不到，大家都很漠然。我望着秋日的夜空，既无奈又凄凉，心中充满伤感，见天如芒刺在背。虽然世间不一样了，人心变硬了，变得如此险要复杂，学校里这个灵魂工程师聚集的地方竟这么残酷肮脏。我甚至认为当时不落井下石的人就算好人。我想，我想了又想，悟觉到人很脆弱的，从肢体结构到神经系统都这样，不能深责的。

看到这里，有读者会认为这是大“革”文化“命”时的事儿吧。只有在那政治狂热、法律缺失的年代，什么奇闻都可能发生。其实就发生在九十年代。那时，尽管我在外面的世界是个亮闪闪的人物，却在我所处的地面上是个不值一瓶酒、一条烟的霄小之徒。写到这里，我再不想刨根究底了，因为我还没有到江郎才尽的地步，我多少年经历的生活已经丰富得过于沉重，那些苦难早已是我利用这些丰富得过于沉重的生活的动力。从中我竟然悟得，苦难对一般人来说也就是苦难而已，但对一个文化人来说就不一样了。因为文化人思想复杂多变，在苦难来临之时，没有一般人那么从容，而是更紧张、更痛苦、更缺少应付的能耐。换个角度讲就大不一样。人生之失意，于常人自是一种痛苦；而于文人，却未尝不是一件幸事。我后来想，许多人也说，我没有那些坎坎坷坷，怎么能著书立说？著作等身？这也道出了一个人生的真理：没有人可以打倒你，打倒你的，只有你自己。

不记得在什么时候开始，总有一些小人，在我苦苦奋斗的过程中，不管是出于嫉妒还是精神失控，总是不择手段、不失时机地来毁损我，生怕我得意、精彩。不止是我，其实任何人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总会有一些小人品头论足、七嘴八舌，他们很像《愚公移山》中“智叟”式的人物，自己不干事，对别人所做的事，又酸溜溜地说三道四，东拉西扯。

下来，我该讲到那位对我非常熟悉却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的两世旁人。本来一个人的精神是否超越有形肉身的羁绊，是否驾驭拼搏奋进的青春之帆，无关道德评价，无关他人安危。拿我来说，无意于站在上进的一端指责另一端。可是，这位小人却让我不解。只要有人一提及我，他就不失时机地说我的坏话，甚至反说我是小人。尤其是，当有人说我又发表了什么文章，又出版了什么书，写的如何如何好，那人就像被狗咬了一口一样，一下子缓不过神来。缓过了神，就冒出的是疯狗一样的话。不解容易消除，原因却深可玩味。古人言：紧待小人慢待君子。因此好些年来，我一直小心翼翼地对待这位小人。这位小人在工作上无一点心思，在派性斗争中爱“反戈一击”，一会儿站这边低眉顺眼，一会儿站那边卑躬屈膝，弄得猪八戒照镜子，哪派都把他不当人。今天我写到这里，又记起了这位小人的一件事，说的即是他春情荡漾，乐不思归，即有“发情”的表现。而他家里的女人都不是个善茬子，经常在单位里找他闹事，丢他的人，提他跟外面女人的苟且之事。外面的女人听到后不让他“x”了，这个“ｘ”是个动词，是生活在社会低层人的语言，不能登上大雅之堂的。这个女人不让他“x”了，还找他的麻烦。我最记得这位小人在一次被他外面女人找麻烦时，我竟然鼎力相助。要说我当时也没有一点要讨好那“小人”的意思，而是因了我的性格，当时的情况下好像有什么在后背推我，还是前面有什么在吸引我，我不出手一下仿佛天要蹋下来一样。后来我才知道世间许许多多事情都身不由己，人常常想木偶一样总是被命运所拨弄，在人生的舞台上跳上跳下跳来跳去，谁领悟到这一点，就能够面对现实任何状况都处之泰然——感到忧虑的并不值得忧虑，感到愤怒的并不值得愤怒，感到苦恼的并不值得苦恼，感到高兴的并不值得高兴……

不管当时怎样，总是化干戈为玉帛，却是暖不了这小人的心，直至现在对我的攻击依然如故。类似这样的小人，和这样的小人攻击，几乎不断地发生在我的身边。这种铁石心肠、肆无忌惮、让人恶心、无端地纠缠别人的小人，被人们称之为流氓型小人。听众不敢当面反驳他的一派胡言，不是因了他的身份地位，而是生怕他耍流氓。有人忍不住将这位小人的胡言乱语告诉了我，我灵活的脑子似无血供给一片空白，天呀，我有什么错？我饱受小人之害别人何偿没有体会呢，恐怕许多人都深有感触。要不怎么会有“紧待小人慢待君子“之金玉良缘呢。幸好后来我从一本书上看到“小人见不得美好，见天想着把一切美事变成丑闻，把玉石俱焚”的说法，我才大致解开了我难以解开的心结，以后我对这小人不屑一顾了。

在我以后的岁月里，不仅是对这位小人，对其他任何人，我也不管他们怎么看，不顾“学术”在他们心中被“蹂躏”到何等地步，毫不顾及自己的行为会给他们造成什么印象，仍然保持着精神上的独立，全身心地投入到我的研究和写作中，废寝忘食般地放纵自己的思维，放纵自己的想象，激发自己的灵感。

我所付出的极其昂贵的人生代价，其间的苦与甜，泪与笑，冷淡与温馨，平静与激动，实在是说不完，道不尽的。事情已经过去快20年了，白天望着太阳，晚上望着月亮，我依然常常陷入迷茫，默默地觉察自己的生命价值，禁不住在心底轻轻的呼唤……

我不知道人世间这种冷漠、不屑和邪恶还能持续多久。

富于想象的读者心里会想，我又要说过去的那些事儿了。

不，不说了。

不说不仅是因为说起来会让我勾起好些人好些事，勾起来就伤感，太伤我的精神，我一直想躲避，更是因为过去那些事儿我已在我的某些作品里有过如泣如诉的描述。因此，不必在这篇文章里赘述已不新鲜的内容。我这里想要说的，是关于过去那场轰轰烈烈的争斗的话题，那场争斗中尽管我少用心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用在了工作、研究和写作上了，而那些小人则是不知把多少所谓的精彩绝伦的智慧耗尽在其中。可是，小人毕竟是小人，再怎么折腾，也翻不起大浪。争斗落下帷幕后我才知道，自己所对面的不仅仅是几个小人。如果是那几个小人也就罢了，凭自己的力量出手一击，就可以使他们落花流水。而是在这些小人的前后左右还有其它力量。自己无力与各种力量抗争，一个教师能做到的事情十分有限，能做到我以往那份儿，就很不简单了，没几个人可以做得到。让人们惊讶的是，人们都都密切关注的那场争斗，居然是什么也不因为，谁也没一点理由。在许多两世旁人看来，会在心中一闪而过，暗自调皮地一笑，谁也没想到会有实现的可能。就像许多财富争夺只是账面问题，那些小人和我的争斗也只是一口气问题。就是这些小人的一口气，依靠着他们背后的强大的力量，把我从三尺讲台上撵了下来，让我连一个教师做不成了，还梦想做一个优秀教师？就有人对我说，我是七窍通六窍，就一窍不通——没看开世事。这话觉得有道理，但并不认为是正确的。这让我忍不住又想说，缺乏正气的民族是平庸浅薄的民族，平庸浅薄的民族构成的国家的繁荣富强问题，是值得人们关注的，是值得人们思考的。那些事儿从类型和影响上该可以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发生的大“革”文化“命”中迫害知识分子的事件相比。同样以极少数的人为发泄私愤，从细节上逐步推进，事件的背景同时涉及强权，与事件相关的主要人物，也同样被周围的人们长期以来反复咀嚼，并且衍生出不少谜团。在这些谜团的背后，又有多少值得我们反思的东西？一个兴旺发达的民族不需要浅薄而需要正气，一个繁荣富强的国家需要众多人才来支撑而不需要小人当道，小人捣乱。

当就要结束这一篇文章时，我没有了通常在完成一篇文章后那种一泻而就的快乐，而是有一种像有的人过完“夫妻生活”一样，只有长长一声叹息：完了！但我不为人叹也不为自己而叹，叹息有什么用！在我自以为觉悟时我又悟到并未悟觉，一阵子明白一阵子糊涂，时至今日仍不能深省人情世故，只知道糊涂也是一辈子，明白也是一辈子，不知道不明白最容易过日子，不知道在明白与糊涂之间才是一种幸福的状态……

但丁大师说，过去属于死神，未来属于自己。是的，过去的既然不堪回首，那就让它成为过去，而时间是往前走的，钟不可能倒着转。所以那些最伤感的事儿，最深沉的触动，最难忘的记忆，一晃就过去许多年了，虽然让我和周围人仍保留着对它的诸多遗憾和记忆，但它毕竟已经过去了。不管对国家对社会对个人来说有多么重要多么惊心动魄的事，却会随时间的无情也匆匆而逝，都会过去，都会变为成迹，我毅然地抛诸脑后。现在的我不再年轻却总不甘心，生命于我是强健的，乘我现在还没有像许多同龄人已经渐渐地感染了不同程度的健忘症和痴呆症，仍以执迷不悟的心情，仍然不肯改造自己的个性，不愿消足适履，仍然特立独行。说是焕发青春也好，喜爱也好，开创新的未来也好，反正我感到自己的智慧和精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就已开始了文学创作，在文学领域里，我似乎经历了一次整体意义上的脱胎换骨，以一种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一种不需要对别人察言观色的从容，一种终于停止向周围申诉求告的大气，想给自己的情怀寻找个安放的地方，实现自己的梦想。尽管我现在的处境好不在哪里，在一些小人眼里我仍然是歧视对象，但我很知足，就不想在这里谈及我的现状而有意回避，生活一教会我冷眼观世：尽管搞文学创作并不比原来搞数学研究轻松，尽管这在有些人眼中，我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年纪不小还不赶紧找乐子，又开垦文学这个c女地。对此我不想用“生命不息，奋斗不止”一类豪言壮语来表白，但我想说我罢手的那一天，就是所有的东西甚至亲密的人都无影无踪，连自己也消失了，也成了别人印象中符号或代码。

我深深地感觉到，世间容纳梦想的胸怀是无穷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