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伯父田道美
想起我的伯父,总是有许多遗憾,在伯父去世前就有和他好好谈谈的想法,想了解他的经历,以他曲折而富传奇色彩的经历,那一定是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但总是觉得伯父身体还可以,总是觉得工作忙,总是抽不出时间,结果一拖再拖,本来打算到春节时间在家多住几天,和伯父好好谈谈,但就有这年的春节前夕,伯父溘然长逝,使我终生遗憾。
我的伯父是一名离休干部,在我童年记忆里,我有一个伯父在安徽工作,但什么样我从没见过,直到有一天,一辆大卡车拉着一车家俱开进了我家的胡同里,听父亲说,那是伯父回来了,那是1982年,当时惊得我有些目瞪口呆,那东西太多了,有好几个大木盆,还送给我们家一个,有好几个竹藤椅,还有一个精制的木合子,用红布包着,后来听说是骨灰盒,更吸引我的是他有一个能放音乐,播放评书的收音机,岳飞传、杨家将、夜幕下的哈尔滨等当时风靡一时的著名评书都是在伯父的戏匣子里听到的,有时听得入迷,常常耽误了吃饭、割草,没少挨父亲的骂,每到此时,伯父总是说,让孩子听吧,有好处的。当时我只有十一二岁,对什么都充满好奇,总愿意听伯父讲外面的事情,每天放学,只要有空,总是要到伯父家串门,听他讲过去的事情。
伯父的少年生活在抗日战争年代,他小时候胆子特别大的。有一次,日本鬼子从我们村里过,他(当时十四五岁吧)胆子比较大,站在路边看热闹,结果让日本鬼子抓住,让他帮着背行李,当时日本鬼子为了拢掠中国人,对小孩也不是见一个杀一个,有时还拿也糖来给小孩吃,日本鬼子叽哩呱啦说什么,啥也听不懂,伯父当时也不害怕,给吃的东西,看日本人吃,他就吃。当时刚下过雨不久,路上一片泥泞,伯父趁日本鬼子不注意,偷偷地把日本鬼子吃饭的叉子埋进了路边的泥里,日本鬼子吃饭里找不到,急得叽哩呱啦地乱叫,当时以为自己掉了,并没有怀疑伯父偷藏他的叉子,大约走了二三十里地,日本鬼子就把伯父放了回来,当伯父有惊无险地回到家,并带回了日本鬼子的一把叉子,可把爷爷奶奶吓坏了,听他洋洋得意的一说,不仅没夸他,反而把他很很揍了一顿。挨揍的事,伯父没说,是后来是听别人说的。后来,日本鬼子在离我们村有三四里地的三官庙建立了据点,当时据点里住着一个鬼子小队,和一个军中队,中队长是我们村上有个叫田道林的,比伯父大二十多岁,当时我们这一带也有共[chan*]党地下组织在活动,为了争取为军,区指导员决定深入虎穴,要到敌人的巢穴,需要先与据点里的田道林联系,当时找了几个人,谁也不敢去,伯父自告奋勇,说,我去。田道林与伯父是没出五服的叔伯兄弟,到据点,他就说是田队长的弟弟来找他了,果然把门的没怎么盘问就让他进去了,他偷偷把信传给了田道林,后来,他又陪着指导员(可能姓郭)到鬼子据点里,与田道林见面,虽然没有把田道林争取过来,但田道林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敢做过太大的坏事,只是与日本鬼子应付,再也没有祸害百姓。
到了解放战争期间,我们这一带已经解放,伯父已经结婚,并成了三个孩子的父亲,伯父性格比较倔强,受到祖父的责备自然也多,当时以为祖父不喜欢他,当政府号召参军时,伯父便不顾伯母的反对,主动报名参军。在打羊山的时候,听他说,死了不少人,但他却没有负一点伤,南下到安徽时,参加了淮海战役,腿部受伤,在当地疗伤,后来在蚌埠工作,文革中,被打成右派,伯父虽然性格比较倔强,但遇事却比较乐观,虽然被打右派,他仍能坦然面对。他曾对我说过,当时,我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开批判会我参加,你说我就听,态度比较好,红卫兵也不太为难我。当时,有个人开始的时候,他带着人来批斗我,后来他自己又被打成了右派,操他娘,他想不开,没多长时间,他在一个小水沟里自杀了。凭着坚强的毅力,伯父硬是挺了过来。文革结束后,伯父被平反,后来安排到了蚌埠市火葬场任场长,在最坚难的时候,他遇到一个伴他度过坚难岁月的女人,后来他与我原来的伯母离了婚,开始了他的第二次婚姻生活,对于这个伯母,我从没见过,我只是家人叫她老冯,大概是姓冯吧,好像家里人对她的鹊占鸠巢也没有太大的敌意,大概是因为她一生没有生育,而且对我伯父的几个子女都还不错,我的两个堂姐都是跟他们在安徽长大,并且在那里安家落户。我不知道这个叫老冯的伯母是否撑到了伯父平反,过了几年好日子?但我清楚记得,当伯父82年离休返家的时候,只是带回了她的骨灰盒。只到伯父去世后,才和伯父一起,同眠在我们祖父母的身边。
伯父是一个勇于创新的人,离休返乡后,当时正赶上改革开放,联产承包刚刚开始,他总是鼓励和带动大家采用新技术,新方法,虽然有时并没有多成效,但他总是坚持,并指导家里的生产。比如种麦子,快收获时,总是不是很熟,他就催着收割,他说十成熟,八成收,八成熟十成收。直到今天,我一直认为,这经典的论断是伯父发明的。道理虽然有,但过犹不及,有时,割得过青,也不是太好。过青,则割的时候难割,打的时候难打。当时全是人工割,不是太熟的话,麦秸不脆,比较费力,打的时候,需要晒,如果遇到连阴天,麦子往往要发霉。这样难免要遇到家人的反对。
伯父也是一个开明的人,看问题总是有独到的见解。我兄弟三人,前边两个哥哥在恢复高考的第二年,同时考上了大学。对此父亲彼为得意,并且也有些心满意足,后来我在第一年高考失利,父亲就有了在家留下一个防老的意思,不想让我再复习。伯父知道,就劝我的父亲,我们老人能活几年,不要因此误了孩子的前程。如果没有伯父的一番话,我也许至今仍在耕作在田间地头。对此,到现在,我仍充满深深的感激和谢意。
对了,伯父的名字叫田道美。但不知有多少人能知道他的名字。以此短文,聊表纪念。
-全文完-
▷ 进入匆匆在旅途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