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西斯》是和《收获》的退稿信一并寄来的。我还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秋,有霜,也有早晨的光。但是,那时我却深重地感到苦闷。那苦闷我又难以向言说。连快活的林丽,也曾对我说过,她说我是追梦者,苦苦的追梦者。
“石,又遭退稿了吧?”一个女子着我的肩膀轻声问道。
我抬一看,沉闷中看到了榕树梢漏下的光斑点点。我不知道林丽什么时候来到石桌旁的。她沉默地看了看我,然后抱起石桌的两件包裹。她没有打开《收获》退回来的长篇小说,而是翻开了另一个包裹。
“《尤利西斯》?你邮购的?”
我摇摇说:“不是。”
“编辑送的?”她翻开厚厚的著作的扉页,然后又说,“还有签名与鼓励你的话。”
我点了点。
“石文友:愿心系一,守如瓶,在沉默中不断进步。编辑送你这句话,写得很好呀。”
我说,那句话前半部分是贾平凹先生的,后面那句才是编辑送给我的。
“不管怎样,”林丽说,“你不应该辜负编辑的厚望。如果你一点希望都没有的话,编辑是不会退稿并赠书赠言给你的。你不应该就此颓废,而应心系一,多与稿,多投稿。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实现你的梦想的。”
我无语,只是轻轻叹了,心想,但愿如此吧,我想起了班德瑞《追梦》,以及那帮音乐家。埋于阿尔卑斯山的丛林中,为了等一种奇异的鸟鸣,有时他们要在深山老林里住好几个月。音乐家们很少抛露而,在默默中不断取得丰收。但愿我也能像他们一样,做个追梦,在默默中不断取得丰收。
“别叹。打起精神来。走,课去。”
我和林丽一起去教室课了。和林丽简单地聊了几句后,我感觉心里好受多了。是的,我要心系一,守如瓶,在沉默中不断进步。
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我便提起笔,在方格纸继续写字。在那节课里,我没有听课,而是一地写出了一篇一千余字的散文。我写自己的拭失败,写自己写作道路的艰辛。既然我能写出二十余万字的长篇小说来,对于一千多字的散文,是不什么问题的。那篇散文的题目做《从黑写到黎明》。我很喜欢这个题目。《收获》退回来的那个长篇拙作,也是我在黑里写出来的。写作投入时,常忘了时间,从黑写到黎明。然后,拖着疲惫,在教室入睡。那段子过得很苦,但也很充实。
“我看你整节课里都埋写东西,怎么,写检讨啊?”林丽淡然笑着。
我很喜欢林丽的笑容。
她的笑容像光,干净,简洁,纯美,能够将心灵空的乌云照亮。
“不是写检讨,是写散文。喏,就这篇。我刚写完最后的一句话。”我说。
林丽拿起稿纸,认真地看了起来。
我让她安静地看我散文,没有打扰她。
我把我的书和笔收好后,静静坐着,等她将我的拙文看完。
“这篇文章写得很真切,之所以你能写得如此真切,在于你真实感。唯有从肺腑说出的文字,才能打动读者的心。”
“我的散文是随意,并不像你写诗,灵动,优美,从肺腑流出。”我说。
林丽笑笑,说:“古诗云,诗从肺腑出,诗出愁肺腑。写诗的,也有写诗的痛苦。诗的发表率很低,以前我为诗歌无法发表而愁苦。我想,把自己的所想所闻,写句子,也是一件愉快的事。因为写作的冲动一飞走,我就再也写不出来了。好与坏,姑且不论,先把它写出来后再说。”
“你倒好,不问收获,只管耕耘。可我做不到。我耕云种月,奋笔,就是想有所就的。毫无目的,毫无收获的事,我是不愿去做的。”
“看来你挺实际的嘛。”林丽笑着。
她美丽的容貌与深沉的思想,使她质不同一般。她是位美丽的女子,但她拥有诗和哲的质。她一点也不肤浅。
“如果是以一种游戏的心态去写作,怕难以大候的。你写诗,可以信手捻来,而要写中长篇小说,没有一定的功底,是难以办到的。它是一件很艰苦的劳动。”
“呵呵,”林丽笑道,“作家,坐家,做家,你迟早会为其中的一家的。”
“你嘲笑我啊?你说的那几个家我是听得明白的。”
“没有啊。如果你不了作家,你就做坐家,如果做不了坐家,那就会做做家。”
“文相轻。算了,不和你聊这个话题。你看这篇散文,能不能投出去啊?”我指着她手的稿子说道。
“能啊?干嘛投出去试试?你这篇《从黑写到黎明》,真意切,写得挺好,你应该投出去试试,说不定能赚些稿费回来呢。”
“你推荐推荐,投哪里好啊?《民文学》还是《散文》?”
“投那些纯文学的刊物,不一定能中稿,而且,既然中稿,也要等三个月才能领到稿费,所以,本恐龙建议你投到市报副刊去,十之八九会中稿的。”
“那好,青蛙听你一回。”
我们俩会意而笑。她笑得很纯,很美。
买好邮票和信封,我将散文稿寄了出去。过了两三天,我到学校的阅览室去翻报纸,果然见到了我的散文登在市报副刊了。我挺高兴,将这件事告诉了林丽,并请她吃零食。
在我的写作道路,林丽一直给我予鼓励。她常和我谈文学,谈校园生活,但我们两年来都保持好朋友的关系。我没有时间去谈恋。我的心思全扑在了写作。我希望自己早写出一部有份量的作品来,然后在谈感。
夏天悄悄到来。在那个被梦想鼓舞着的夏天里,我花了十余天的时间到桂林的去旅行,去收集写作的素材。功夫不负有心,在我游走于县城与农村途中,见到了许许多多的和事。回来后,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写了篇十余万字的小说。以乡生活为题材,写得有点老土,但我是用心去写的。我写农民,写小商贩,写他们的故事,都把他们当做我自己来写,即使写得不好,我也可以坦诚地说,我没有做作。稿子写好后,我又花了二十天的时间,将小说誉进方格稿纸里。在林丽的建议下,我将那十余万字的小说寄给了《萌芽》,在等待中我又度过了两个月的时间。那段子我过得很落寞。我盼望着我的小说能够发表,能够带给我一定的经济收入。但是,整整两个月了,仍旧杳无音讯。落寞之感像巨石一般,沉重地压在我的心。我实在无法忍受那般落寞绪了,便打了电话给《萌芽》编辑。在电话里,编辑委碗地说了他们不采用我稿件的原因。
我真的没有写作的天赋么?为何苦苦追寻的东西都不属于我?我花了那么多时间与精力去学习写作,难道收获的仅有那般沉重的失落么?我感到痛苦。前的未有的痛苦。都有本难念的经,我觉得自己的经比别更难念。对谁说去?谁又能理解?我写了两部小说四十余万字,连一个字也无法发表,难道我真的天生愚呆么?抑或我努力不够?这几年来,我都坚持学习写作,都坚持着自己的梦想。可为何会一事无?我回到家中,一个,静静地坐在书房里,看着墙的字画,其一是我写作前手书的“锲而不舍”四字,我本意是用于自励的,但是,要做到锲而不舍,谈何容易?
周的傍晚,在学校池塘边的亭子里,我和林丽说了遭退稿的事。她沉默了许久后,说:“你不要难过。不要太在意退稿的事,不中稿有很多因素的。”
“可是,我的两篇长篇小说都遭退稿了……”
“退稿并不代表你写得不好,并不代表你毫无写作的天赋。你应该坚持下去。你还记得《收获》编辑给你的鼓励么?在《尤利西斯》的扉页,编辑建议你心系一,在默默中进步。而你呢,遭到挫折就浮躁了?就坚持不了了?”
“可我感觉自己很没用,很痛苦。我写了许多的文字,可绝大部分都无法发表,在学习写作,我已经花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我想停止写作了。”
我说完后,便低着,我不敢直视林丽的眼睛。
她许久无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她说:“你写作才几年,可你知道么,许多伟写自己的著作,花费的时间比你多得多。比如,哥白尼写《天体运行论》用了三十六年,托尔斯泰写《战争与和平》用了三十七年,摩尔根写《古代社会》用了四十年,达尔文写《物种起源》用了二十七年,司马迁写《史记》用了十九年,马克思写《资本论》用了四十年,曹雪芹写《红楼梦》用了十年,难道写了几年你就要放弃了么?稿件不能发表,说明你写的作品还不够完善,你修改了么?你投到别的刊物去了么?你所投的刊物,采不采用你那类稿子?这些问题,你仔细想过么?放弃是容易的。但只有坚持下去,才会取得最后的功。”
我脸烧如炭,无话可说。
“你心里不好受,这是正常的,”林丽说,“但是,你就此放弃,真的很不应该。以前我看到过一个作家的回忆录。那个作家名约翰克里西。他年轻时创作很勤奋,得到的却是接二连三的沉重打击——七百四十三封退稿信。可是,挫折并没有使他放弃写作。他说,不错,我正在承受们所不敢相信的大量失败的考验。如果我就此罢休,所有的退稿信都变得毫无意义。但我一旦获得了功,每一封退稿信的价值全部都要重新计算。他越挫越奋。在经受许多挫折后,终于迎来了一次又一次的功。你比他幸运,两部长篇小说无法发表,可短篇小说和散文你发表的也不少啊。你应该看到自己的希望,应该继续写下去。过不了几年,我相信你会实现你的梦想,为作家的。”
林丽说话之后,我又重新找回了写作的力量。
我不断思自己,暂时把写大部小说的想法放在一边。我把自己的创作方向改为散文和短篇小说,从农村和城镇里找素材,映现实的生活。这方面的文章很容易发表,许多报刊都需要。
我和林丽在高中是同班,在大学里,虽同一所学校,但却不同校区。我们不是经常见面。但经常电话联系。
在沉默中我又奋斗了两年。在两年的时间里,我发表了小少的短文。每次取得收获,拿了稿费,我都会发短信告诉林丽,她总是说,哪天我有空过你那校区玩时,你要请客啊。我说好。可她两年里一次都没有找过我。我去他那个校区找她,她总是说忙,改天再见。对于林丽,我对她一直心存感,她就像是我的灯塔,给我指示方向,减轻我对黑暗的恐惧。读了三年大学了,虽然有追我,可我心里只装着林丽和我的写作。为了写作,我没有向林丽表白,我想自己在写作有点小就之后再和林丽说明自己的真实想法。
秋季学期一个中午,我去林丽的那个校区办点事,在校园教学楼出,我见到了林丽,她一个在那儿像是等。我悄悄地从后边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吓了一大跳。
我说:“林丽!两年不见,忙什么啊?是不是在写什么诗歌大作啊?我今天中午请你吃饭吧。
林丽面不太好,有点慌张。说话也支支唔唔的。她说:“改天吧。今天我有请了。”
“哦,”我有点失望,但见到她仍旧满心高兴,我说:“你一直鼓励我写作,现在我有点绩了。个月一本杂志把我评选为校园作家,而且,他们还寄了好几百块钱给我。我想请你吃吃东西,好好聊聊,可你总是很忙。今天你被我逮住了,怎么也得赏个脸吧?”
“石,”林丽很冷静对我说,“现在我已经不能给你鼓励了。你被评为校园作家,以及这两年发表的一些文章,我都知道。现在你已经不需要我的鼓励了。网一搜索你名字就出现你的一堆文章。可我呢,一篇都没有。自从次与你在池塘边聊过之后,我再也没有写过任何一句诗了。请原谅,在写作道路,我不能和你走在一起了。我的笔已被我折断。你自己努力罢。”
“为什么?!”我痛苦地看着她。我不能理解她为何会对我这么冷漠。
“对不起,我朋友来了。有空再聊。”
林丽留下一句话走了。远一个生向她迎来,很亲昵地揽着她的腰。然后朝食堂方向去了。
我想说什么来着,但林丽已经听不见。我忽然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世界。我想及了欧享利的《最后一片落叶》。一切都像是一场骗局。我感觉自己从到脚都像被空了。我还说什么呢?我默默地离开了她所在的校区。悲伤的泪爬满我的脸。
我的梦想实现了,我得到了一个“作家”的衔,而且也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了一些稿费,可这对我来说又有何意义?我感觉生活欺骗了我,文字欺骗了我。我失去了林丽,我的生活从此变得空虚。我能怪谁?作家是生活本培养出来的,不需急就。刻意去追求,必然会失去生活中的另一些更美好更重要的东西。如果我知道林丽会在我小有就时离开我,那我一定会毫不可惜地将笔折断,扔掉。并让那个虚名见鬼去。走笔至此,谨将拙文作为的祭奠,并献给像我那样,刻意要当作家的文学青年。
2008年 业本于广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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