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斑斓的夏日,我的字纸一片黯淡,愧疚之余,欣然提笔,思维即刻灰蒙、混沌、迷茫,记忆立马逃遁,逻辑瞬息散架,情感顷刻微淡,我无奈和困惑。这可是一个生机蓬勃的季节啊,苗木拔节滋长、声音脆响,温湿的生命之水绵绵不息,盎然绿色无限膨胀。可我的文思呢,独独会在这个季节凋零如落叶,萎缩如枯枝,枯寂如荒漠?
我恨不能立马出门,回归苍天大地,在生命律动的季节,寻回逃逸的灵感。这灵感定然潜藏在温润的夏日轻风里,定然裹挟在深沉的泥土香味里,定然粘贴在凝聚露珠的草尖上,定然颤动在欲放还休的花蕾间。千万株嫩芽接二连三从大地上探头探脑,闪闪眼睛,顽皮地说,我知道灵感在哪里,就是不告诉你。于是,无边的大地上继续响彻我寻找灵感的咚咚脚步声。
好久好久,我已经疏于记录生活的点滴,昨天的笔束之高阁,蒙上灰尘。今天突发奇想,重拾往日笔头,接续过去思绪,可临桌端坐,思绪苍茫,笔头很沉,无法摇动,晦涩、迟滞,满脑虚空。“三日不写手生”,真乃至理名言。
究其实,生活平淡,过于熟悉,脑回中原初的记忆痕迹已然让时间之水涤荡、磨钝、抹平,毫无闪亮棱角可言,难以激荡生活浪花,难以激扬情感涟漪,难以激闪耀眼灵感。即便记录自身言行,描叙至亲挚友,刻画烂熟于心的风景和细节,总觉得力不从心,“无语凝噎”。正如鲁迅所说,沉默时感到充实,同时开口,却感到空虚。翻开书卷,人海茫茫,汗牛充栋,能写出至亲的感人篇章,何其稀罕。以致零星几篇,遂成凤毛麟角。且看天下父亲何其多哉,才见几人如朱自清刻画《背影》等篇;天下母亲何其多哉,才见几人如朱德描叙《回忆我的母亲》等篇。寥寥数篇,还是因反复琢磨了特殊时期的特殊细节,或者大范围全景式典型勾勒,否则也会失之平淡了。可见郭沫若说“写尔知道”,意即“写最熟悉”的原则,未必能放之四海。
莫非,诚如有些写家所言,提笔运思,在于心动?也许,对于文学作品而言,心动是下笔的关键。正如日本武士之于樱花,顿感生命之短暂;黛玉之于落花残红,顿感身世之飘零;苏轼之于梅花,顿感孤芳之自赏;毛氏之于梅花,顿感革命热情之豪壮。此情此景,下笔千言,立马可待;文思泉涌,行云流水;捕捉灵感,成就经典。此等现象,并不鲜见。所以,平凡岁月里,你有顿悟的时刻吗?你听到花开的声音了吗,你触摸清香的痕迹了吗,你瞅见生命律动的旋律了吗,你闻嗅高贵的气息了吗?请注意,当你莫名其妙的激动了,也就是怦然心动的时刻,抓住它,这转瞬即逝的时光,就是你永恒的生命,奇崛的文笔。
可是,心动不拘时空,随时随处生发,名篇佳构却不相应层出不穷,为何?那一定是心动之际,激情奔涌,缺乏流泻的渠道。
正当诗情磅礴,它会迸射流泻,沿着坚实大堤和宽阔渠道,顺流而下,一泻千里,蔚为壮阔风景。而不是泛滥无边,溃不成军。于是,词句,辞藻,技法,理所当然成了堤坝和渠道。可见,郁郁繁复的词句和绵绵变幻的技巧,对于组合文字、构建篇章何其重要。莎士比亚的著作能寻见一万七千个单词,莫里哀能找见一万一千个单词,鲁迅的作品能找到八千个单词,名家之名,亦即在此。
于是,有人尽力寻章摘句,企图构建五彩斑斓。可不知不觉在绚丽天空下突然坠入误区:以为经典篇什等同文采。把老辣的思想交给稚嫩文采,营建缺钙章句,如同打扮出不能识文断字的时髦女郎。比如,朱自清《背影》文字朴实有力,情感深蕴;而《荷塘月色》有些辞藻华丽,那些语句看去如同稚童组词造句,玩弄文采,有伤内核。可见,堤坝渠道与流量必须相互匹配。
可是,有人研究了无数名家技法,记下了整部成语词典,下笔时也怦然心动了,干吗仍然感到空虚?
其实对此不必论证,只有一个奥妙:常读常写。鲁迅,巴金,冰心如是说。
我走进如火的五月,突发奇想,企图构建文章蔚然大观,可思维仿佛冬日枯瘦裸露的河床,一片贫瘠。运笔过程,为延续情感和文字,不能不武装一批批排比句来滥竽充数。究其实,我懒了,我的思想、情感还在酣睡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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