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家”这词似乎是专属于女人的,可实际上却不一定。因为对我来说每周一次或两次从城里“老婆的家”回乡下“老娘的家”,其实也是“回娘家”。
进门前会遇到不少人,尽管每次遇到的是谁和有多少人可能不都一样,可其中一定有隔壁的老柳。他是个退伍军人,不到六十岁就没一颗牙了,可嗓门却还是那么大。老柳提着一兜油条,一兜豆腐脑正在往回走。
“还没吃早饭啊?您啊?”
“想什么时候吃都行,你管得着吗?你怎么才回来啊?”
其实这时候的时刻还不到十点,要说吃早饭是晚了点,要说赶上吃午饭,肯定没问题。况且周三刚见过面的,怎么能说“才”啊?这样的话,不过是没话找话。太熟了,也就没话了,只好瞎说。
拐过一个弯,就到了栅栏口上,那条老狗比老娘可机灵多了。早在门口迎着,使劲摇着尾巴,还跳起两条腿,在你裤子上磨蹭。你但凡给它点好脸色,比如低下一点头的话,它就会毫不客气的跟你亲吻起来。
推开栅栏,老娘正在整理她的“破铺翅”,这是家里的老话,用普通话就是破烂,也就是大姐卖货后剩下的以及老太太一路上捡来的破纸壳板、包装纸之类的东西。每一样她都要仔细打包好了,码放起来,等待一段时间给收破烂的买去。那仔细的程度,比当年用破布给我们纳鞋底还要努力些。之所以这么努力,也许是因这部分收入属于老太太所有。用时髦的话说,用自己的劳动赢得一份自己的收入,理所应当。用起自己的一份私房,那自豪也是别人无法体会的吧。
听到狗叫,老太太眯着眼看看是我。也没什么话说,只把一些尚未完工的原料推到一边,拍拍手站起来,到碗柜里摸索一阵子。打开一个塑料兜,拿出点什么递过来。说“吃了吧,这个好吃。”这时候你就得赶紧接过来吃下去,绝不能因老太太没洗手流露出嫌脏的意思。而这饼干,肯定也像老太太一样古老,确实已难分辨是上上周我买来的,还是上月大姐买来的了。
破烂很快收拾好了。剩下的时间就是晒太阳。娘俩坐在凳子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话。更多的是盯着看那片地,以及地里东西的生长。
初夏的季节,这里已经很绿油油了。记得是清明节假期翻了地,将四分之一地上的韭菜翻了出来,重新种在距水盆较近的地方。空出来的这部分就种上了红萝卜。如今萝卜基本长成,连根带叶的已吃了两三次。拔完萝卜空出来的地方种的香菜也满可以吃了。剩下的另外两块四分之一土地,一份种的是珍珠西红柿,一块种的还是辣椒。现在长的也都有一扎高了。还有,在靠墙的地方,还间种了五六丛黄瓜,现在也长出了三四个叶片,看来该给它们搭架了。这活计一会就完,等下午再说吧。
太阳越过院墙,照在头上和身上,暖融融的。卧在脚边的老狗,跟你一样,懒洋洋的,四角八叉躺着晒肚皮。身后红砖墙的缝隙里,有一窝蚂蚁,头向下爬着,一个挨着一个,不知道它们会不会头晕。耳边响起叽叽喳喳的燕子的叫声,抬起头来,见它们就站在细细的香椿树芽上,好像完全没有重量似的。
不知何时,老娘手里拿着一根竹竿,递给我,她大概也被这叫声吵醒了:“这叶又长大了,采下来中午吃香椿吵鸡蛋”。不大一会儿,一树的郁郁葱葱,就变成几根光光秃秃。这已经是第三次给它砍头了。收拾一地的嫩色,心里还是有点不忍。不知道生为香椿的树,是否也为自己天定的被砍头的命运而感到悲哀。只母亲说,它们的叶子如同人的头发,剪掉了会更好长出来。也许母亲更对吧。
母亲捡起一束细细密密的葡萄芽,很是惋惜。小米粒一样的一串绿色小点,难道就是秋天那玲珑的紫玉?一定是我不小心弄断了。这个不是头发,大概没法再生了。
收拾停当,老娘分出一半香椿,让我送给隔壁尝鲜。吃饭的时候,老娘端出一碗咸菜熬小鱼,说是老柳家送来的。咸菜小鱼,清水萝卜,香椿鸡蛋,大枣米饭,还有两个剩下的玉米掺和白面的“合折”,胃吃的很饱。肠子缝隙里还灌了一杯浓浓的小酒。
香椿炒鸡蛋,也许你吃过。可香菜和香椿拌在一起吃,恐怕还没享受过吧。咂咂嘴,现在还有点回味呢。
于木鱼宅
2010-5-18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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