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来在山林里游走,就是想要采集“长寸拔”。它绿莹莹的,已经长有一寸长了,到了可以拔下来吃的时候了。 “长寸拔”就是一种野菜,至于到底该叫怎样的名字无从知道,只因为小时候常在春季里跟着奶奶采这种野菜,奶奶这么叫,乡亲们也这么叫,我也就跟着这么叫了。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吃过这种野菜了,它不是长在田野里而是长在山林里,所以,人们并不怎么待见它,因为它能吃的时候人们更热衷于在水沟边河塘岸挖婆婆丁或者柳蒿或者鸭掌菜,而人们上山多是采集蕨菜或者一种叫做猫爪子和猴腿儿的山菜,而那个时候它早老得不能吃了。
记得那个时候,奶奶总是领着我和二叔家的妹妹们去采“长寸拔”,回来挑拣掉混进去杂草,洗干净,用开水焯了,然后用冷水投凉,攥出水分之后或者蘸酱或者熬汤,十分的下饭。我是最喜欢熬汤吃了,因为不是单用它熬汤,而是把它与挖完种芽的土豆放在一起熬,挖完种芽的土豆不再是平日刀切的那么直刷刷的呆板着,而是带着一个个弧形的不规则不划一,仿佛充满了变数与灵性,用筷子夹起一块土豆,土豆上就会挂着仍然碧绿着“长寸拔”,放在嘴里,土豆那个面,“长寸拔”那个清香……
别人喜欢什么我无从知道,反正我就是喜欢不规则的东西,喜欢旁逸斜出。记得有一次我和云祥聊天,我问:你有耐性打磨我么?他双手扳着我的肩膀用力地晃着说:等到没有耐性了,就把你裁得刷刷齐!然后哈哈大笑,我自然是也跟着笑得前仰后合的骂他坏。瞧,他说的多专业,因为他就是印刷厂的刀手,每天的工作就是切纸切页子。
今天中午我在菜园里栽了两垄晚土豆,看着挖完种芽剩下的土豆母就想起了“长寸拔”,于是,把土豆栽完之后,收拾好干活的家什,简单地把土豆母处理了一下就拿起伞和一个手拎兜进了山林。
天阴阴的,天气预报今天下午有小雨,带伞是必要的,去是必须的。我就是这样我行我素,无拘无束,喜欢遵循自己内心的声音去生活,不在意别人怎么想怎么看怎么说。散漫是散漫了些,可是绝不去打扰别人更不去侵犯任何人的利益。也许我和云祥的根本冲突就在于他过于现实而我又太过理想主义,别看他不跟我吵未必他就喜欢我这样,说不定早就暗下决心,要把我按着他的意志裁得刷刷齐或者抛开我。一个占卜的人说如果我能现实一点我俩会更好,而另一个占卜的人则说,我会受不了他的超现实。不管怎么说,都只有我改变,因为男人普遍是越老越固执,不然怎么叫倔老头呢?我不敢指望改变他,但是要改变自己谈何容易。
才走进林子,雨就落下来,这我可不在乎,雨中的山林空气清新的不得了,树木也绿的不得了,我坚信此刻的绿色是空前绝后的,因为之前有点嫩,嫩的透着鹅黄,之后将有点老,老的藏着深翠。就在我看罢松树看柳树,看罢柞树看榆树的时候,突然看见一树粉白夹在新绿之间,心暗暗地动了一下,定睛细看,原来是一株棠李子开的正旺,我拨开眼前的枝柯踩着厚厚的松软的松针走过去,站在树下任凭自己的血压慢慢升高。就在我转身欲走的当口,我分明看见前面有一片碧绿着的“长寸拔”。呵!果然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于是,放下伞拿出手拎兜,开始采集。
说起“长寸拔”这种野菜很是有意思,它不用刀割,也不必用铁锹挖,只要你把它捏住,稍稍一用力,它就会在根部的上面一点自动断开,正好是你想要的都归了你,你不想要的都留下了。你想想,这么善解人意惯着你的野菜谁会不喜欢呢?反正我是喜欢,不然怎么会顶着小雨也要来呢?
“长寸拔”有两种,一种是普通的,一种是叶子有缺刻的,这么说可能有的人会有点困惑,“缺刻”就是人们常说的花叶的。小时候奶奶告诉我们,普通叶的是母性的,花叶的是公性的。世间万物都是雄性的俊美,只有人是女人在“为悦己者容”,不知道是女人的悲哀还是男人的得意。
“长寸拔”不是野菜里的珍品,但是它绝对绿色,不像长在田野里的那些婆婆丁,荠荠菜之类,它们在分享化肥的同时也分享农药,而“长寸拔”可不是,虽然它不是“泉水”,但是它终究没出山,没出山就不受污染,不受污染就洁净,洁净我就喜欢。我离开过家乡就算出过山,总算现在想明白了就又回来了,但愿家乡的山与水能够把我污浊的灵魂洗净濯清,像这碧绿着的“长寸拔”一样,与世无争,自然无为。
也就半个小时吧,我就采了一手拎兜,走出树林,发现雨居然下的不小,看来是新绿着的树木为我遮风挡雨呢。撑起伞,突然想到一句歌词:他若总是为别人撑伞,你又何必等在雨中呢?哈哈,我在雨中,有树木护佑,还能自己撑伞,自然谁也不必等喽。
若不是来采野菜,怎么能够在雨中在林中有这么好的情致?怎么能有这番感悟呢?“长寸拔”——野菜,今晚我就可以回到过去,品味过去,品味土豆母与你一起熬成的童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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