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1世纪的今天,农村里有了拖拉机和汽车,即使贫穷的人家也很少用肩挑脚走的原始方式到几十里外的煤窑去挑煤了。然而在上个世纪的的六七十年代的农村,几乎家家户户的少壮劳力都要上窑挑煤。那时候,我正是出力的少年时代,我每个月差不多要上三次煤窑。那种艰辛与酸楚至今仍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记得我第一次上煤窑只有十五岁,我是家里的长子,父亲是一个手无搏鸡之力的书生,那时候父亲在文革中受迫害下放在农村,一分钱工资也没有,家里吃油盐、烧煤全靠鸡婆生蛋。那时候一个鸡蛋5分钱,100斤煤7角钱,家里每个月要烧200斤煤,全靠我到相隔40华里外的耒阳利群煤矿去挑。那时我年小,每次只能挑60 斤。挑煤这天,我预先准备了一担小碳箩,一双笋壳打成的草鞋,清早四点钟就起床,炒好冷饭吃了。再用白布兜好半斤米冷饭和一份咸菜带在路上吃。同去挑煤的总有同屋场的几个人,我们披星戴月,踏着露水上路。穿田垅,爬山岭,过溪桥,一路说说笑笑,倒觉惬意。过水牛坪,到麻怪堆,再走五里,就到了冷饭铺,这里离煤窑还有20 里,挑煤的人都到这里寄冷饭。就是把带来的冷饭放在当地的农民家里,以便挑煤转身回来到这里吃饭。这里的村子有几十户,家家都可以寄冷饭,主人只供给柴火、锅子、你自己炒饭,并供应冷水,每人只收5分钱。冷饭铺还卖草鞋,草鞋一角钱一双。
那时到煤窑挑煤的人真多,而窑上的煤炭又供不应求,因此,挑煤的人只有等煤出来了,奋力去抢,才能让自己装上煤。我那时人小,又是第一次挑煤,我挤不过众人,等了两个小时才“抢”满了60斤煤。“抢”到煤之后,还得排长队去买煤票,买了煤票之后,还得排队去过秤。
我挑起一担煤往回走,一出煤窑就得爬一座海拔500多米的山坡。这上山的路又陡又窄,又没有歇脚的地方,我只有咬着牙,一手抓扁担,一手扶膝盖,一步一挪地爬山。等爬上山坡,好象老牛喘气,衣纱都湿了。在山顶上只歇了几分钟,又得下山。下山的路如顺水推舟,逼你快走,脚步如飞,稍不小心,很可能连煤带人从山顶滚到山脚。这必须要掌住担子,看好路,稳住脚。我人小,挑煤稳不住脚,只好挑着担子一溜烟似的猛跑。跑下山忽觉得头昏眼花,因为我从清早四点钟吃了饭到现在已快中午12点钟了。我差点饿昏了。下山还得走20 里小路才到冷饭铺,我只有饿着肚子,任黄豆般的汗珠一颗一颗地暴出来,任饥肠辘辘地叫,我凭着意志挑着煤在走,好不容易把煤挑到了冷饭铺,把担子一放,人都昏倒了。好心的主人帮我炒好了冷饭,又烧了一碗盐开水叫我喝下,我喝了盐水,吃了饭,补充了养分与盐分,觉得精神多了。但脚板已走得起泡,肩板压得通红,我再也不想把煤往回挑了。可是不行呀,我家离这里还有20 里地,这时已经是下午4点钟了。家里人讲好是到麻怪堆来接我的,麻怪堆离这里还有5里地呀,我无论如何也得把煤挑到那里去。于是我又鼓起勇气,又不得不把煤担子压上了我红肿的肩膀。快到黄昏的时候,好不容易盼来了接我的人,但接我的是年仅11岁的弟弟,他完全挑不动我的担子,只用一根小棒挑着两只小竹篓,每只小篓只能装10 斤煤炭,但也好,我身上的担子毕竟减轻了20 斤,我挑起来觉得轻了40斤,走路也觉得快了。我们兄弟两走到杨武桥,天已经完全黑了,天上没有月亮,我们只有借着天上稀疏的星光摸着走。这里离家里还有5里地,这时父亲和母亲都来接我们了,母亲一口一句“造孽”,父母分别接过我们兄弟的担子,打着火把往家走。我完全卸下了担子,反而走不动了,远远地落在后面。我的脚一一步一瘸,只好在路边折了一根树枝当拐棍走,回到家母亲对我心疼死了,想打两个荷包蛋给我补补身子,但是想到明天买盐还得靠这几个鸡蛋,又忍痛把手从装蛋的坛子边缩了回来。我听到母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但我非常理解母亲,扒了几口饭就去睡了。
挑煤只是我少年时代许许多多的痛苦磨练之一,正因为我的少年有太多的磨难,才完美
了我的人格,坚定了我的人生信念,更使我懂得什么叫生活,什么叫幸福,人活着应该去追求什么,我后来写了几句诗,回忆了我的少年时代这段苦难生活:
小小年纪上煤窑,生活重担肩上挑。
咬牙吃得苦中苦,方知人生路迢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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