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守候】刻出来的永恒mianmian1984

发表于-2010年05月11日 下午6:14评论-8条

一、关于雕刻

父亲喜爱雕刻,自学成才的那种,我便是在雕刻的轮廓中长大。

雕出来的东西也不是传统所表现的或是气宇轩然,或是细致玲珑,而是甚是粗糙。但我却一直引以为豪。因为我不知道这世界上能有多少农民是一边做一般百姓所做的,一边又是做一些在别人看来完全是浪费功夫的事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人。虽是出身于农村,也终究没有走出那里,那一个小得远看只是一粒芝麻大的村子。父亲是有机会走出来的,“当初我若是去读大学了,你们兄妹几个就不容那么辛苦了。”父亲在我们儿时的时候总是对我们说同样的一句话。听说上不了大学是由于客观的原因,这些到后来也都变得不重要了。

父亲年轻的时候,是个不安分的人,也许是不甘心过那种田地里面的生活吧。父亲的母亲,也就是我奶奶,是个本分的女人。十六岁便嫁给了我父亲的父亲。之后便操持着这个家里的一切。既然读不了书,奶奶便认了命,耕田、娶妻、生娃、盖房子等等,奶奶都替父亲打算了。而且也都是那样去做了。

到底是读过书的人,没成亲之前,父亲却三天两头往外跑。这段时间跟奶奶说他要学车搞运输,那段时间说他要做生意,又或者说办个养殖场。总之,是那些对一般农民来说是天荒夜谭的事。结果可想而知,奶奶一一拒绝了。

再到后来,经媒妁之言,父亲便成了亲。不过还是做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比如雕刻。

是那种木雕。雕刻刀片是用那些小锯子折断后磨出来的。插上刀柄,便成了父亲喜欢把弄的东西。

然后刻一些印章啊什么的,到最后居然还刻了个木鱼出来。庙堂里用的那种。父亲没去过庙堂,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会懂的。有一天,家里的“主公堂”要重新盖,盖的那天挖地基的时候,居然挖出来一条大蛇。奶奶是个迷信的人,找人占了一挂,便相信我父亲不单是个做农民的料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拜师学艺,父亲成了半农民半艺人。农村艺人。我不崇尚迷信,父亲也是。但存在的,就是有理由的。父亲也许是天生聪慧,居然会给人看手相、占仆、喜事丧事的风俗仪式等等。当然,也离不开雕刻。比如村里盖的祠堂,上面好多是父亲刻的。这些只是一种农村文化,不是单纯的迷信,我是相信它只是一种精神安慰与寄托的。好比如西方的信仰,做礼拜,唱颂歌等等。

人,都是需要精神寄托的。

父亲的精神寄托是我们这个家。每每风风雨雨的时候,父亲都会用他手中的刀刻一些艺术的东西,甚是好看。最美的莫过于在一个工具箱上刻了一只展翅的老鹰,还上了色彩。我家,从那时起生活便有了起色,起码不会挨饿了。小时候,父亲是在挨饿里长大的。

刻,伴着汗水,诠释了父亲的人生。

因为,他刻的不仅是那些木材,还有一个家。本是贫穷的家。

二、二胡

二胡自古便是个雅物,精神方面的东西。文人雅士都略知一二,有钱人家为了显示出一定的文化修养也会偶而听一下二胡奏乐。可我父亲却是个地道的百姓,高中毕业,在村里呆了大半辈子。按理,这些个优雅之物是不会在我家出现的。可在我孩童时父亲自己亲手做了一个。

好多年过去了,还是不懂父亲是怎么跟二胡扯上关系的。拉几拉,合着这优美的二胡声,我们都长大了。

我家的那把二胡做得很粗糙。当然,那是我长大后见过什么是真正的二胡后所做的评价。不过当初,父亲一笔一划刻出来的时候,我是从心底里佩服我父亲的,且不论二胡的丑与美,单是父亲的那份执著,还有算是会一点的弹奏技术,是超出了一个本分的农民的身份的。

刻,是的。印象中,父亲在干完农活回家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寻找做二胡的材料。可在农村,是找不到贵重的材料做那些琴筒、琴皮、琴杆、琴头、琴轴、千斤、琴马、弓子和琴弦等的,况且父亲也不懂。更别说什么红木、紫檀、乌木、花梨木了。也许是上高中的时候在外面见过吧,又或者是家乡节日喜庆的日子里风俗文化表演时见到过,总之,父亲找来了椰子壳,普通树干,马尾毛,还有便宜买来的石蜡和琴丝,就那么多。自己一个人有空的时候便刻了起来。

母亲不止一次说道:“在家就好好耕田呗,做这些‘野弄’有什么用?”

母亲说的‘野弄’是方言,就是儿童玩物,没用的东西。我们的孩童时代是没有买来的玩具的,玩的都是自己做的。现在,倒羡慕那些被家长百般宠爱的小孩子了。不过母亲是没有错的,甚至说的都是有道理的。尽管不是什么名言,但就儿子的角度,母亲总是对的。

父亲却不以为然,但为什么要做这些,父亲从不解释。问多了,也最多是一笑而过。久而久之,母亲也认同了。这成了我家的一个迷。留在我记忆里的是父亲做二胡时的每一个动作,还有那些优美的声音。长大后,对于父亲的心思,是略知一二的。

椰子壳很硬,可父亲就是不放弃,一个人,也不知道用那把生锈的锯子锯了多久才大概弄成了琴筒的模样,之后便是用自己做的雕刻刀一刀一刀精雕细琢了。对父亲来说,那个椰子壳很是珍贵,是托人从大城市里带回来的。我家离城市很远。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椰子壳是用来做二胡的,和“吃”或“喝”根本沾不上边。自己做的雕刻刀很不锋利,刻坏了再做一把。如此反复。父亲没有半途而废过。这个椰子壳也不例外。

琴筒做好了。马尾也是父亲千辛万苦找来的。家乡那一带没有人养马。可想而知,父亲为了得到那些费了多少力气。然后就是琴干、琴头、琴弦、弓子……对于这些,说实在的,我也不懂。总之,在父亲的努力下,总算是完工了。最后涂上了一层暗红的油漆。

没有任何的装饰,也没有华丽的外表。有的只是能基本拉出声音。对父亲来说,这样已经足够了。

每每劳作了一天,我们兄妹三个放学回来,一家人吃了饭之后,父亲便拉起了那把雕刻了很久才完工的二胡,而我们听的最多的便是那首《十五的月亮》。父亲很好学,很多东西都懂一些,包括这些歌曲。那些声音真的很美妙,伴着夜的幽深,夏的清凉,还有蟋蟀声,远处的犬鸣声,仿佛那些一曲永恒的天籁。

再到后来,兄妹几个到外面求学去了,父亲把那把二胡挂在了墙上,每次回家,我分明看到上面已经布满了灰尘。城市,有的只是永无休止的喧嚣,很怀念,那心底天籁之音,好多年没有听到那声音了。

又想起父亲,想起那二胡,想起那“刻”的背影,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正如我在《父亲的月亮》里写的:在很小的时候,父亲自己做了一个二胡,每天晚上都要拉上一曲《十五的月亮》,我们也会专心的听,很优美,那些想必是过去最惬意的事了吧。再到后来我们上了学,二胡便挂在了墙上,布满了灰尘,我们想必也就成了父亲心中的月亮。

我想,父亲是把自己的愿望寄托在我们兄妹几个身上,那二胡声,也便成了他心底的声音。而他刻的,是一个家的未来。留给父亲的,也便是守候了。

三、石头

我喜欢石头,从小就喜欢,放牛的时候喜欢在山沟里找那些漂亮的石头,后来来到大城市里喜欢看那些石头展览,再后来回家还是喜欢随身带一块家乡的石头,有时是扫墓时在山上找的,那更有意义。不过,关于刻石头,还得从那年说起。

她在我的远方,我的她的远方,那年,我们喜欢上了彼此。

梦里水乡,多好听的名字。

信上,年复一年,鸿雁过后,我们更加理解对方了。不过让我感动的是,我到了一个城市里读大学,不久,她也来了,在旁边的一个城市,不远。

不远千里,千里迢迢,一句:“我知道你在这里,所有我来了。”着实让我感动。

虽然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那句话是不是真的,但我相信缘分,那是个相信缘分的年龄,所以一直我都没有怀疑。

类似爱情的东西便不请自来了。天隔一方。她还得努力奋斗,只因为基础不好,只读了高中。我当然是不知道一个人在社会上的苦楚的,毕竟,学校,是个风吹不着雨淋不到的地方。我也确实付出了,但可能现实都是残酷的吧,在我没毕业之前,一切都宣告结束了。她需要的是一个家,一个安稳的家,而不是一种距离,一种遥遥无期的希望。我知道,农村来的我,读书是我的本分,其他的,都是奢侈品。

我想了很多,面对现实,确实是需要勇气的。一翻彷徨之后,我认命了。

给不了她的,何必让她付出呢?爱,都是要付出的。我没有,所以,我认定了只是友情。

临走那天,我给了她一块石头。家里带来的,一直带在我身边,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刻一下。到最后,竟然成了可以做吊坠的东西。我相信,它能给我带来好运。关于那石头,没多少故事,也不好看,不是奇石,质地也不好,黄的。可当那么多年过去,捧在我手心的普通的石头,竟然成了宝贝。

给她,我的意思只是希望她以后一切都顺顺利利的。毕竟,人,都如一块石头,经历了岁月的雕刻,才可以显示出它的美丽与可贵。她说:“你永远都不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是的,类似爱情,也只能这样了。

刻的,也许是一段友情的永恒吧。

四、爱情的椰子

如果有下辈子,我是流水,你是轻舟。还你一个自由,我背着你,再也不受世俗偏执的折磨。早上,我们启航,晚上,我带你回到温馨的港湾。

如果有下辈子,我是微风,你是彩云。还你一个自由,我抱着你,再也不受生死轮回的煎熬。早上,我们看日出,晚上,我们在半山腰共枕而眠。

……

《如果有下辈子》里写的。有些许伤感。我们经历了很多,最后认同了爱是可以永恒的,诺言,会有实现的一天。

可现如今啊,她还在千里之外,爱固然重要,可对于一个家的责任更重要,所以,爱,被晾到了一边。我没有怪她,理解万岁吧。爱,需要理解、宽容和支持。无数个无眠之夜,我对着那椰子壳相对无言

爱情的椰子。那是我的说法。

想了很久很久,总想找一样东西来表达我们的爱是永恒的,至死不渝的。尚且有“物是人非”,物永远是物,我想到了情。那时在上班,实习的时候,倒想到了刻个石头,三生石是永恒的,不过在我的脑海里它已经是友情了。

种一盆花吗?

我的牵挂,在那小小的仙人球盆里,如果可以,我愿意种上一万年……

《种出来的牵挂》云云。可花会有凋谢的时候,那只是牵挂。

又想到了椰子,椰子壳,父亲当年刻过的那种。

椰子,听说都是漂洋过海,把种子种在彼岸的土里,其壳,坚硬无比,可以一万年不腐朽。多像我们的爱。

下了班,饭都顾不上吃,脑海里只有“安妮”,你的名字,还有椰子。走了几条小街,终于在拐角不起眼的地摊上看到了卖椰子的。选了半天,挑了个轮廓均称的。三口两口喝了椰子汁,便开始着手刻了。

其实,那是无比的艰辛,连父亲当年那样钝的雕刻刀都没有,有的只是一把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刀。现在回头一看,竟是不寒而栗。人啊,若是有了精神的动力,竟然是这般执著。

先是刮去表面的粗糙的一层,然后再买些砂纸回来,经过一番摩擦,终于是光滑得可以反光的。白天上班,晚上才有时间,不过晚上同学在宿舍。为了不打扰别人,只好一个人跑到走廊里弄。“疯了”同学说道。是疯,也是爱疯了。

那是在冬天。

走廊里北风呼啸。

然后是一刀一刀地刻,刻了图,再刻字。然后再给她打电话,电话那边: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没人接听。不过我相信她会听好的,正如这椰子壳会刻出来的。时间久了,手酸,第二天上班连字都写不了。可想而知,我的工作本是离不开写字的,写不了字那是怎样的折磨啊。不过还是不放弃,有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味道。

基本上白天养手,晚上继续刻。

起的水泡消了再起,起了再消。

成品终于出来了,椰子壳里可以装东西,入口是一个心形,表面还上了彩色。当初,她哭着说:“我要离开这个地方,我想去安静的地方,没有忧愁的地方……”

我想到了《天净沙 秋思》。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然后刻的是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瘦马、夕阳,没有刻人,想必那断肠人是我了。

刻了几行字:雨花飞溅 风吹点点 叶落他乡跟前 故思 故念 望断天涯泪痕绵绵 只盼君来见 来了 去了 雨做的线 一颗心 两头牵。横批:深秋。

绵绵是我的小名,她的则叫君。我们是在深秋里认识的。

……

……

末了,只是一个“刻”字,想到的太多。刻出来的,却只有永恒。仅此而已。

李绵2010-5-11 于珠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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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焱姜精华:焱姜
☆ 编辑点评 ☆
焱姜点评:

刻,刻在石上,刻在石上,刻在生命里。好美的文笔,好美的情思,好美的生活。

文章评论共[8]个
罗军琳-评论

拜读了!喜欢at:2010年05月12日 清晨7:15

mianmian1984-回复谢谢 呵呵。  写得好散!形散神更散 at:2010年05月12日 早上8:32

文清-评论

拜读朋友美文,祝朋友天天好心情!at:2010年05月12日 清晨7:42

mianmian1984-回复也祝您快乐 at:2010年05月12日 早上8:35

一泓清水-评论

欣赏朋友佳作,握手问好!at:2010年05月12日 清晨7:52

mianmian1984-回复遥握,同好 at:2010年05月12日 早上8:35

长江一帆远-评论

欣赏佳作,问好。at:2010年05月12日 上午10:36

云悠悠情深深-评论

欣赏!问好!at:2010年05月12日 上午10: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