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乡山地的前后埂,大多都生长着矮胖的桐子树。说它矮,是因为它像早当家的穷人孩子,不到一人高就开花结果,承担起希冀的重任。说它胖,因为桐花盛开和桐叶茂盛的时候,它的一身密实而丰厚。像一位胖嘟嘟的少妇。
在集体经济的年代,虽然供销社收购桐油子,生产队长也在桐子成熟时节组织过人采摘过,但毕竟值不了几个钱。后来,所有的桐子树,在生产队的放任下,成了农民换油盐的“小金库”。年少的我们,也找到了购卖笔墨纸张的来源。
不过,这些桐子树,终归是集体的,不论是大人还是我们,采摘的时候都不敢明目张胆。一般是在夕阳西下或有雾的白天,以讨猪草的名誉,背上编得细密的竹箩,采满箩筐后,讨些猪草盖好,便往家里背。并在房前屋后找全隐蔽的地方堆放着,让那些桐子壳在日晒雨淋中腐烂,然后拣出蒜瓣一样,带有紫色硬壳的桐子,悄悄晒干后,待星期天赶场时,用麻布口袋背去卖。
对于桐子果,我们看中的,不仅是它能换钱。还喜欢在桐子果由绿转紫的时候,摘下一枚,用根小木棍缠上双股的线,然后从蒂把处插进桐果。接着,两膝夹着那枚桐子果,两手掌将线一搓,搓紧得卷起来时,再一提,看着桐子果像陀螺一样不停一转,转得我们眉开眼笑。我们还想到将一大一小的桐子果晒干,像串糠葫芦一样将它们串起来,做不“不倒翁”来玩。我们还用桐子叶卷成喇叭来吹着喊人,甚至用桐子叶卷成的喇叭状,吹唱起放牛的山歌。地瓜(地上里生爬藤结出的红包甜果,多藏土中)、栽秧梅(一种里生山珍,指头大小,紫红或黑色,状如粘帽)熟的时候,我们还会用柔韧的草纤子将桐子叶缝成袋子来将这些东西,带回家给祖母和年幼的弟妹吃。
还有 桐花盛开的时候,蜂蝶纷飞。小喇叭似的桐子花里,在露重雾浓的时候,“长腰蜂”或“马蜂”留连于花蕊之中。贪玩的我们,看准之后,会轻手轻脚地靠近桐子花,采取突然袭击的方式,看准有“长腰蜂”或“马蜂”在内的花朵,一下封住喇叭口,捉住便五马分尸,并为此感到莫名的快乐。
桐子的生命力很强,具有落地生根的天性。于是我们故意将成熟后的桐子投放到岩缝之中,抓些薄土盖上,看它来年春天发芽生长、青翠如玉嫩枝充满勃勃生机的模样。
那时虽穷,年少的我们却在桐子树上找到不少的乐趣。
青黄不接的时候,苞谷还在背包,“红帽”还没殃,为了填饱肚子,很多人家的父母都会去自家的自留地里掰下一堆嫩苞谷来,用刀削下,再用石磨将含浆的嫩苞谷推成苞谷粑来充饥。而在之前,作为子女,我们的任任是按大人的吩咐,摘些大片的、完好的桐子叶回家,母亲就用这些桐子叶将磨成粘稠状的包谷包成半月形,然后上甑蒸熟后食用。还可用米草拴起来,挂在房前屋后晒干,想吃的时候烤来吃。这桐 子叶包的粑粑,因为有一定的油质性,粑粑还没干透时,凉晒后再蒸来吃,轻轻一揭,叶片便会揭开。就是干了些,烤来吃,叶片烤黄了,烤脆了,轻轻一弹,大多会自行从苞谷粑上脱落下来。少数粘着的,也很好取下来。
说来也怪,那时基本上家家一样穷,可随便将苞谷粑挂在房前屋后,居然没人偷。不过,集体的苞谷到经常被盗。就连树木也难幸免。虽然抓到盗窃的人,除了要被批斗外,还要罚电影。但还是难以杜绝。只有哪样“成份”高的人家,才会规规矩矩的守着自己的本份。生产队里也悄悄组织人在一早一晚去逮过,但偷的人像打游击打成精了似的,很难发现。有的甚至以割草的名誉,连根拔起,夹在草中带回家磨好后,再用桐子叶包着蒸来躲着吃。当然也有煮着吃的。
而今再回故乡,昔日满山遍野的桐 子树不见了。模糊的记得,不知是土地下放后的那一年,供销合作社不再收购桐子后,桐子茎干仿佛一夜之间在人们的眼中失去的价值。没几年工夫,所有的桐子树便渐渐地成了村里人家熏炕腊肉、香肠、血豆腐的柴禾,不断地消失在岁月深处了。
坐在办公室,忙完公事。闲下来,有意无意间想到家乡的桐子树,乘着回忆滑翔到过去,品味那桐子树满山遍野的日子,还真有点让人如梦如幻,恋恋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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