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下在这农历三月的三更。雨不大，细细的声音，一串串雨珠扑打在满山的翠绿上，透过清幽的窗户，便是优美的催眠曲。今夜，一个人，不想睡去，沏一杯白菊花茶，飘着淡淡的清香，仿佛这世间最美好的时光凝聚，下降，消融在地里，一方春土，在夜雨中沐浴，孕育阵阵思绪，如风一般，飘去深远。

昏暗的灯光下孤独的背影，那是过往不甚伤感。喜欢谈黄的灯光，落日一般，像一幅泛黄的图画，抑或照片。在脑海里，沧桑走过的痕迹，可以珍藏的很多很多，可以原谅的也很多很多，也有很多很多需要去忘记的。一幕昏黄，尽是难言的回首。一路走来，一路高歌，坎坷是那青石做的阶梯，来了，走了，笑着面对，多少风雨的洗礼，多少如酒的夜雨。

今晚，也不例外。只是，雨更细了，拉开一扇窗，没有月光，没有星星，有的只是满目的漆黑，微风拂面而过。分明，细雨飘了进来，落在床头，梦也开始潮了起来。

追梦的日子是苦的，苦中有甜。梦都在远方，很远很远，看到的只是朦朦胧胧的轮廓，美是很美，但看不清楚，而越是向往，脚步是不会停的。因而到了这里，近乎耗尽了所有美好的青春。近海的地方，很美，美得让人心醉。总是一个人留恋在海边，在沙滩上留下长长的脚印，回头一看，海水却抚平了一切。相信海的深邃，也能抚平心灵的创伤吧。

海的旁边是山，山脚下是一栋一字排开的公寓。春天总有一段时间是潮湿的，地板上布满了水珠。若是足不出户倒好一些，屋里还是没多少水气。倘若打开了门，风一吹，满屋子就是一片潮湿了。

家乡的环境跟这里的很是相似，但就是没那么潮。慢慢就适应了。现在，倒是喜欢这种潮湿。也许日子太安逸了吧，总想着一切都顺利，可也有事与愿违的时候。今年的南方天就与往年不一样，来得特迟，有些惦念，天气也开始热了。夜深了，仍未眠，雨偷偷的来。

辗转反侧。直到确信春雨，就下在窗外，一丝清凉的风，心情，沉闷的空气退去些许。

坐在窗前，却没有往昔的轻狂，没有年轻的忧愁，只是随意想象。桌子就在窗的旁边，桌上是一小壶刚沏的茶，倒上一杯，心也跟着舒畅起来。那茶壶，甚是精致，若是大口，倒抵不上两大口，但就是喜欢，尽管是在街头便宜买来的。喜欢，心之所致，那便是值得的。尤其是此刻。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润物细无声”。来是轻轻的来，在千百个平凡的梦里。天没开亮，往往，雨就停了。这是春雨。也不知道其他地方的雨会不会这样地下，可这一方天地，一下就是几千年，冲去了几多伤感，几多忧愁，滋养的便是一份淡定。付出，在每一个角落，有春雨滋润过的地方。

家那边也会有这样的春雨。年年如此。想必，父老乡亲都早早如梦乡了吧。

一个人，便是春雨的一个轮回。历经了轮回的煎熬，滋润的是那一方爱着的土地，然后，开春了，四季一过，来年，又是别样的风景。

一个人，走远了，想必也会带着一身的牵挂。彼此，又该是那永恒的春雨土地了。

“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

“再苦也不能让家里担忧”。

……

一个个活泼乱跳的音符，一条条屋檐滴下的雨丝。他乡，有许多美好，只是不熟悉，太过于朦胧，如翩翩起舞的妖艳，总禁不住想一层层揭开那神秘的面纱，可那是揭不完的。当注意到是和家乡有太多不同的时候，或是风风火火，忙忙碌碌，抑或是几分从容，几分豁达。一辈子，不长，也不短。故乡的月亮是最圆的，屋檐下，童谣四起，月光光；故乡的春雨是最惬意的，田野里，蛙声一片，响叮咚。

不如归去。

雨还是那样。外面，没了灯光，只有这里昏暗的一盏。蛙声倒是有一些，从对面的水塘传来。水塘离这里不远，几十步的样子，那里本是建房子的，地基都打好了，现在只有几条光突突的水泥柱子在那里。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听说来了好些人，满怀大志，到后来也都走了，留下这些柱子，遥看，仿佛风雪残年的老人。比如泡沫，风一吹，太阳一晒，雨一冲，不留一丁点痕迹。

今晚的雨水想必也只能去抚摸那些本是冰凉的柱子了。

旁边的高地，有些用来种了菜，种出来的也是干瘦的。低洼处，日子一长，便成了现在的水塘。

漫漫长夜，茶已凉。又想起《阿甘正传》。

每每心有所想的时候，都不自觉地想到它。它是一部电影。我只把它当作一种人生，囊括了所有的喜怒哀乐与悲欢离合。十字路口，或是反省走过的路，往那电影上一套，算是明白了。所以我喜欢，即使我已经记不清看了多少回了。

现在，它又摆在了我的面前。阿甘不知道什么是梦想，故事是在不是梦想的梦想里开始的，正如那一片羽毛，随风而起，飘过眼前的花花绿绿，那是一个故事，到最后，不管是枯燥的还是精彩的，还得飘落下来。而那一切，也只是云烟。比如人生。

前年去游珠海的圆明新园，里面的灯饰很多，大放异彩，白天倒看不出什么，晚上却成了彩色的海洋。可奇怪的是，我已经记不清那些彩色的是什么了，是路灯吗？是艺术品吗？当是难得糊涂吧。

是的，难得糊涂。那是我唯一记得的东西，在那一游。几个扇子上替着的字，康熙的扇子。在一家卖扇子的店里。

阿甘也许是傻，但也是福，难得糊涂的福。但一路走来，他躲开了人时间的尔虞我诈，钩心斗角，收获的那些至真至切的爱。不像珍妮为了寻梦，断送了本是属于她的祥和的生活，最后，在他乡的高楼顶端如凡尘一颗陨落了；也不像那上校，终是被名利所驱，一翻彷徨之后，懂得了人生的真谛，却也到了生命该终结的时候，当他用坚强的双臂向深海里游去的时候，那是一种解脱，阿甘是不懂的，可他一直都拥有那样的洒脱……

也许那是天意，是本属于他的幸福吧。率真，坦诚，踏实，善良，知足，是对他一生的概括。我们，又该如何抉择呢？

时间定格在凌晨两点。想到了人生，想到了往事，也想到了前途。今晚之前，本是有心事困扰的。春雨不朦胧。

那春雨，洗涤了是那风尘掩盖的万物，包括心绪。

心绪如是。人是都该有追求的，但不要只想着那个“求”字，也不应该亡命于那个“追”字，它只是一个动力。没有追求，如果能有笑看风云淡的心怀，那也是一种莫大的追求。若是一味地去占有，而不去付出，终究也会付出所有本应该拥有的幸福，那是代价。活于世上短短几十年，没必要花太多的精力去追求一时的虚荣，只是物质的东西，两碗淡饭便可；只是精神的东西，一腔真诚便可。正所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过往的不可追，悲伤的埋葬心底，珍重的置于案头。然后，收拾一下行囊，继续人生这一遭。

我该走哪一条路呢？心里也有了些眉目。

那满山的青绿，也只需今晚那一幕细细的春雨。雨一直下。外面还是漆黑，关了唯一的昏黄的一盏。

想必，来日，通红的朝阳会有的吧。

李绵2010-5-10　深夜于珠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