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见过过冬的蝈蝈儿吗？我见过！

春节过去了，但正月还没过完，我看见了那只碧翅青颈的大肚蝈蝈儿。正当我对那只从葫芦头里懒洋洋地爬出来的蝈蝈儿惊奇得拍手打掌的时候，蝈蝈儿的主人——古大爷却给了我一句评语：“少见多怪！”

这可冤出大天来了！要说我别的短见还行，说我对蝈蝈儿短见那可一百个不服！小时候，一块大饼，两根儿大葱，就能让我在大山里跑一天。晚上，当屯子里的缕缕炊烟袅袅升起的时候，我们一帮嘎豆子准会手里摶着一把青蒿凯旋。那青蒿上，准保都满满拴着十几二十只的大肚蝈蝈儿。撅秫秸，劈细篾，搓线绳，不一会的功夫，屋檐下，窗台上，保证一溜一排的全是碧绿碧绿的蝈蝈儿笼子。一边吃着饭，一边听着蝈蝈儿叫，心里那叫一个美！

我们不仅听蝈蝈儿叫，还看蝈蝈儿斗。蝈蝈儿这家伙也象蛐蛐儿一样，在爱情方面也很霸道，一遇到同性就瞪眼睛，总以为人家是情敌，非斗个你死我活不可！即便是有不爱斗的，也架不住我们这些嘎豆子挑拨离间。反正只要我们愿意，总有办法让两只蝈蝈儿掐起来。我曾经养过一只铁将军，在我们屯子里打遍天下无敌手。有个家伙用十个子弹壳，五个玻璃球，外加十张新烟盒跟我换我都没干。宝贝着呢！

然而，在一次战斗结束后，这只取得胜利的大将军得意得忘了形，一个旱地拔葱从大瓷碗里蹦了出来，正巧赶过来的我家那只芦花大公鸡看见了，上去仅一嘴，就叨得它肠开肚破，一命呜呼！我心疼得差不点儿疯了，抓起柳条子撵得的那只大公鸡翻墙上树满屯跑，从此以后，那只大公鸡只要一见了我就没命地钻柴禾垛。事后，我用一只火柴盒做棺材，给大将军举行了隆重的葬礼，还没出息的掉了几滴眼泪儿。

我把这番经历嘚吧嘚吧全部跟古大爷吹了一遍，没想到古大爷眯着眼睛，捋着下巴上不多的几根山羊胡子，满脸的不屑，根本没往心里去。我有点急。

古大爷慢条斯理的说：“你那也叫玩儿蝈蝈儿？小子，这里边学问大着呐！”“玩儿蝈蝈儿也要学问？那这世界上就没有啥不是学问了！”我有点不服气。“嗬，你小子还不服？那就听我给你叨咕叨咕。”

古大爷吧嗒着烟袋说：“先说这装蝈蝈儿的器物儿，金银铜铁都不行，不透气儿；瓷的也不行，太凉；陶的将就用，但易碎还透水。最好的就是这葫芦头儿：轻，薄，透气儿，保暖儿。这葫芦头也有讲究，你看看我这个，知道这上边的图案是怎么弄上去的么？刻的？你外行了吧，这是长上的！春夏相交的当口，这小葫芦不大不小的时候，你用黄泥制成模子，雕上讲究的图案－－像我这个就是八仙过海图－－然后再烧成陶，分成两半，选哪个长得有形儿的葫芦，把这模儿扣上，外边缠紧，估摸这葫芦长得差不多的时候摘下来，去掉模子晾干。记住，千万不能曝晒，那样葫芦就瘪了；阴干也不行，容易烂。你得让它自然干。干透了，锯掉上边的把儿，掏空籽，外边刷一层香油，再晾干，这才差不多。搁到上秋儿，就可以装蝈蝈儿了。现如今，会这套手艺的人不多喽。我那里有一套12只一模一样的海水江牙万字不到头的蝈蝈儿葫芦，一个港商给我5000元，我愣没买！——是港币！”

见我有些发傻，古大爷有些得意，捋捋胡子，吧嗒两口烟，接着说：“再说吃的，想让它过冬，你就得加强营养。光给它吃素的不行，花插的得喂它点肉末儿——得是瘦的！喂多了也不行，它上火，拉白死喽。平时最好是喂青菜叶，掸点水，瓜果梨桃都可以喂。最讲究的就是黄豆粒，用温水泡，泡得长出芽来再喂。你要不嫌麻烦，干脆种点黄豆，等长出痘苗来再喂更好。其外就是保暖，太冷太热都不行，一般能保证在20度左右最好。太冷的时候，你在葫芦里絮点棉花，外边加上棉套留意，别太多，还要常换。一般一两天就得换一次。这时候保证透气最要紧，葫芦盖上的透气孔千万加小心，别堵喽。”

古大爷看看我听得发直，笑了：“小子，怎么不狂了？不懂了吧，这就是学问！细嘚咕起来，还有不少呐。例说咋能让它欢势？咋能让它叫得脆？咋能看出它是不是病了？这里头，学问大着哪！学吧嘿嘿。”

……

回到家里，我心里乱糟糟的。照这么个学问法，人这一辈子想把世情弄懂，那还不得累死！蝈蝈儿这玩艺儿到底是个什么家伙，比伺候个儿子都让人操心？我叫上了劲，非要查他个水落石出不可！翻箱倒柜找了很多书，终于让我找到了有关它的书籍。翻到蝈蝈这个条目，赫然写着：蝈蝈，蝗虫类，害虫。我的妈吔——原来我们费尽心思，伺候娘老子似的竟是在伺候一个害虫！

我连忙跑到古大爷那里，无比庄重地把我的新发现告诉了他。没想到古大爷处世不惊，还是那么不屑地捋捋胡子说：“不就是图它那口唱吗！只要它唱得好，唱得人舒心，得意，谁还管他害不害的呀！”

这话立时让我大彻大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