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里的我

汤小丽/散文

我承认自己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一花一草，一树一山都能触动我的心弦，觉得它们跟人一样有血有肉、有感情，是可以交流、谈心的知己。可我又很少激动和流泪。小学一年级时，学校组织观看影片《妈妈再爱我一次》。小伙伴们都哭了，老师们也潸然泪下。我不但没哭，反而被一个外号叫“埋汰人”的女同学的哭相逗笑了。这不是冷血，更不是无动于衷，只是因为还没有一种情感能触及到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所以我很少泫然悲泣。

开篇没入题，其实就是想说，对于车窗里的我，那些柔曼的记忆都像车窗外的浮光掠影，早已远离了我，远离了那份纯真的心境。

锦城的天气就是这样，一到春秋两季，风沙就特别大，能把人刮得狼狈不堪，心烦意乱。这时，我会不由自主地仰望着广袤无边的苍穹，真想嚎叫几声，呐喊几句，将心里郁积的块垒一股脑儿地吐出。

今天，就是这样的大风天。

车窗外，狂风肆虐，卷起地上的沙土、废纸、塑料袋、果皮等杂物，残忍地抛向天空。顷刻间，漫空乌烟瘴气，天地混沌。公路两侧刚刚泛绿的小草、大树，身不由己地扭动着腰肢，以激情的舞蹈迎合那张牙舞爪的肆虐。公路上，骑车或步行的路人，一个个缩着胸，低着头，眯着眼，艰难前行。每个人的心情不同，可目标都是一样的，为了生存，为了活得有滋有味，更体面些，都不会受天气的影响，而想做什么或不想做什么。这样一想，坐在车窗里的我忽然感觉平和恬淡了许多。

吹乱的天地，像一个桀骜不训的魔鬼，我的心灵也被撩起了一方小小的衣裙。我轻柔地将头仰靠在车座上，眯起眼睛，开始静静地放飞着自己的心事。

那段跑通勤的日子如漫天飞舞的桃花，妩媚着我的心扉。因隔了一层玻璃，车窗外的景色更有了诱惑力。我搜索着沿途的风景，精心地把如烟云般消逝的那些树木、车辆、路人、田野阡陌、远山的薄雾……拼凑成一幅幅巧夺天工的水墨丹青，让它们装饰着我心灵世界里涂抹了很久的那道美妙的风景。

仿佛看见了一个风景秀丽的远方，在一个小城镇里，在一排葱茏树荫的掩映下，一幢别致的小屋里，有那么一个“望断天涯不见月”的人，正端坐在书案前，或凝思，或写作，或画画，用一支饱含深情的墨笔抒写着心灵的春夏秋冬，用一双灵巧的手敲打着风霜雨雪，用一颗凝重的心刷新着一行行滚动着晶莹露珠的诗。刹那间，我飘扬起少女的情怀，心灵如雷击般触动了，于是爱上了远方，爱上了小镇子，爱上了小屋子里那个用心灵做纸，用键盘做笔的人。

所以每当我坐上通勤车，梦境拉开序幕的时候，就会希望车子永远不要停歇，永远不要抛锚，一直开下去，开下去，载着我，载着我的梦，早日抵达那个远方，轻轻地叩响爱情之门，与他并肩行走，与他携手以老，直到地老天荒。

一年年，花开了又谢了，草儿青了又黄，周而复始着相同的生命轨迹。一旦熟悉了环境，熟悉了人，反倒失去了想象力。原来时间就是这样无情，可以改变人的容颜，颓废人的思想，阴霾人的梦境。

我经常靠窗口坐着，久而久之，患上了严重的肩周炎和腰痛病。病发时，疼得我直冒冷汗。不知吃了多少消炎药，贴了多少风湿膏，但始终没能从根本上消除症状，总是反复发作。

后来，我终于结束了跑通勤生涯。原以为每天不再奔波于一天的辗转，不再消沉在一天的忙碌里了，可今天新的征程，依旧没能让我逃脱一个“累”字，艰辛依然如梦魇般纠缠着我。偶尔心灵里流淌出来的湿漉漉的希望，也会被渺茫拧干，被风尘吹走！

转弯时，身车猛地颤动了一下，腰又开始疼了起来。我对司机说，请您把车开慢些，好吗？他应了一声，但没有回头。我咬着牙，强挺着，极力分散注意力，尽量往美好的方向联想，希望它们能疗治我的疼痛，增添我心灵的慰藉！

在那夕阳落幕的大海边，蓝色的大海平静如镜，你正讲着一个个凄婉的故事，虽然冗长，但你陶醉的神态，娓娓而谈的言辞，在激励着我用心去聆听，用泪去诠释。碧蓝的天空上，白云悠悠，归航的渔船的船头上，几只海鸟盘旋嬉戏，身后是蜿蜒绵亘的山峦，绿树野花漫山遍野，连同故事的片段，一一醉倒在我眼波里，灵动在我的血液里。我忽然有些感动，感动着那份永不凋零的情感，感动着爱真是人世间最神奇的药！

在这样一个刻骨铭心的日子里，如梦境，如传说中的宿命，你挥动着有力的臂膀说，来吧，来我的怀抱吧！我愿做你的保护神，守侯你如花的四季；也愿做你心灵的拐杖，为你探清前路，直至陪伴你站在那有鲜花和掌声的舞台上，永远撑起你青春的幕布。于是，我欣然接受了远方，接受了那份沉甸甸的爱。于是，在无数个相伴的日子里，虽然你送我的是一朵朵没有芳香的玫瑰，一次次没有体温的拥抱，一句句没有声音的亲吻，但却在我心灵和爱情的天堂里安上了一扇天窗！

就在我远飘的思绪凌乱延伸时，车子戛然而止。我回过神来，望望窗外，发现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我心里突地一咯噔：我总算找到了人生又一个小小的终点，可我爱的终点会在哪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