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下
在这乍热的初夏时节,轻柔的柳絮如同淡云般的太阳雪,飘飘悠悠,舞动着优雅的柔姿。长时间享受冷热适中的阳春,此刻突遇烈日炙烤着暴裸的颅、臂,便会心生向往:若在一树浓荫下品茗闲聊,岂不是享受极致的憩园!自然会衍忆起在门前的那株老槐树下度过的童年时光。
记忆中我家门前的那株老槐树在童年的初夏时节已碗口粗细,旁逸斜出的枝条纵横交错,嫩绿的新叶铺满枝条的缝隙,蓊郁的树冠如伞如盖,蔽日隐天。
初夏来临,天气渐热,父亲将小饭桌搬到树下,老槐树下便成了我们家的露天餐厅。我刚学会使筷子那会,一直使用着自己的专利碗——一只纤维清晰,荷叶卷边,腰部两道镂空线条的竹碗。(父亲怕我弄打瓷碗,特意为我买的。)中午,奶奶给我系上兜兜,端来盛满米饭的竹碗,坐在那里眼睛眯成一条缝,欣赏着我吃饭的样子,目光里充满无尽的慈爱。我用左手握着筷子拨拉,一顿饭后,除胸前粘上少许饭粒外,一部分全都种在了桌子上!以后,随着麦黄色的竹碗被饭汤逐渐浸润成古色古香的咖啡色,我在桌子上种下的饭粒也越来越少,慢慢地也解去了胸前的被奶奶洗的泛白的兜兜!
有时,左邻右舍也端着饭碗聚集在这里,或蹲,或脱去一只鞋子填入屁股下面,席地而坐,边聊边吃。一阵风吹来,掠过沁满汗珠的额头,心里便是沁入骨髓的清爽,惬意。我端着竹碗坐在地上,边吃边似懂非懂地听着他们家长里短的闲聊。一会儿的功夫,邻家的小哥饭吃完了,让我替他送碗,我自顾自地吃饭没有答应。忽然,他眼珠一转,故作惊讶地说:“快看,你的碗底下一个虫子!”我以为真的有虫子在碗底,于是将竹碗翻转,半碗米饭洒落一地,树下便是一阵爽心大笑,我感到了被捉弄的窘迫和委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随之大妈把小哥骂得狗血淋头,小哥只好端起碗,靸拉着鞋子,低着头悻悻地离开。
太阳才到东边的树梢,做队长的二伯就开始吆喝:“上工了——”,于是父亲和母亲带上农具走出了家门。奶奶拾掇好碗筷,搬好桌凳,放上纸牌,坐在老槐树下等着她的牌友来演习她们每日重复的游戏!不大一会,蛮子大嫂,大旱烟四奶,驼腰二奶陆续来到。她们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动作:将食指伸向舌尖一抹,用唾液潮湿了的指肚轻轻一粘牌面,纸牌就像遇到磁石的铁屑有序地摆在了她们的手中......
当奶奶需做家务,凑不成牌局的时候,老槐树下便是我们的天地。我喊来我的玩伴,开始了我们的游戏——蒸馒头:我拿来铲子,竹碗逐一分工。让他们将路边的沙土运到树下,我把沙土装满小竹碗,拍实,倒扣下来,用铲子一拍碗底,再揭去竹碗,一个带着泥土潮香光洁如砥的半圆形“馒头”便摆在了我们面前,一个,两个......,我们忙得不亦乐乎,沉浸在无比的快乐之中。树下摆满“馒头”,我们的脸上也抹满了泥土,汗水一渍,个个像个大花猫。当我站起身来欣赏我们的艺术杰作,志满意得的豪气溢满胸间的时候,脑子里突生奇想:让蛮子大嫂家的小关吃一口新鲜的馒头,才不算白费功夫的。于是我命他吃一口“馒头”,尝尝味道,他很是不愿,我让另外的两个玩伴捉住他的两只小手,我则把他的头按向“馒头”,强逼着他尝试,小关满嘴是泥,哇哇大哭的声音惊动了奶奶,奶奶拎起笤帚,挪动小脚朝我奔来,我跑到路头站在那里观望:奶奶先是气咻咻地用她那双小脚踩碎了我们的一个个“馒头”,然后拉起小关走向脸盆......
没有玩伴的时候,我会将小板凳四脚朝天地放倒在地上,坐在凳子的中间,一遍又一遍地绕着老槐树开起拖拉机,直到父亲和母亲散工归来。
而今那棵老槐树早已不复存在,老槐树下的童年故事也成了隔日的黄历,可我总会时时想起我那天真的童稚生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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