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是这样,像梦一场,我才不会把爱都放在同一个地方。
我能原谅,你的荒唐。荒唐的是我没有办法遗忘。
――――――题记
1.
月亮在淡青色的云层中轻轻飞翔,若隐若现,宛如苍茫辽阔的海面上忽明忽暗的渔灯。无垠的苍穹里,慵懒地点缀着几颗调皮的星星,有的正绽放笑颜,有的恰低垂眼睑,像极了刚起毕严妆的贵妃娘娘三千青丝上的各色宝石。一畦一畦整齐地排列着的墨绿色的水稻,在夏夜里悄悄地抽着穗。青蛙藏匿其间,大声地弹奏着纯朴的乡村乐谣,再配着各类昆虫激昂慷慨的长鸣和荧火虫闪闪烁烁的光亮,藕花村宁静美妙的仲夏之夜更增添了几分青春萌动的色彩。
一片碧绿的西瓜地的尽头,秀气地搭建着一座结实精巧的瓜棚。瓜棚内那张简易的木床上铺着一张既干净又清凉的竹席,只见朦胧的月光在上面洒下一团耀眼的银白。瓜棚外面的一方大石上,有两个穿着纯朴的少年,以背靠背的姿势坐着,像是即刻将话别永远,又仿佛视彼此为倚靠。一阵凉风从稻田里吹来,吹起了女孩和男孩的书声朗朗。
“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钗,向一匹猹尽力的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靖哥哥,你就是我心目中的少年闰土,很勇敢、很坚强”。女孩忽然停止了背诵,回过头对男孩说。
“小方方,我哪能和人家少年闰土比呢?我手里既没有钢叉,也从来没有刺过猹啊!”
“不。靖哥哥,你比少年闰土还更勇敢呢!”
“为什么呀?”
“因为在学校里有人欺负我的时候,你总会保护我,替我解围。”
“小方方,谁让我们是邻居呢?保护你是我应尽的义务嘛!”
“靖哥哥,你还记得吗――上次发洪水,青草河的过河蹬被冲走时,是你背着我过河。”
……
男孩沉默了。女孩也没有再说话。两张红朴朴的小脸,在月光的照耀之下,更显得白里透红、俏皮可爱。安静的寂,在他们脚下的大石上蔓延开来。前方的稻田,蛙鸣,西瓜地,荧火虫,仿佛已归属于另一个星球,全世界只剩下男孩、女孩和无边的寂静。
终于。淡青色的乌云被一阵强过一阵的蛙鸣惹烦了,生气地躲进闺房缓缓进入梦乡,月亮清新地出场了。天地之间顿时亮堂堂,碧绿的西瓜叶子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像一团团胧着轻纱似的梦。微风过处,送来了缕缕稻花香,在氲氤淡雅的香气中,男孩轻轻地握了一下女孩的手。但是,又像触电般马上放开了,吓得西瓜秧上的叶子与花也有一丝颤动,羞得天上的星星也立刻闭上了眼睛。
这一年。小方方,十一岁;靖哥哥,十四岁。
这一晚。月朗星稀,蛙鸣阵阵,萤虫翩跹,小方方和靖哥哥将共同铭记。
2.
冬去春来,时光蹉跎;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没有人记得这是小方方和靖哥哥一起在白阳山放牛的第几个春天了,只看到他们都长高了一大截,甚至当年那头倔强不听话的小花牛都已经繁衍出三头小牛了。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牛儿在白阳山上温顺地啃着青草,像是嗷嗷待哺的婴孩贪婪地吮吸着甘甜的乳汁。啃累了,牛儿们会仰起头来,像迷路的儿童呼唤妈妈一般朝远方“哞、哞”地高声长叫,那叫声在山谷中久久回荡,回荡,真荡向山那边的更遥远的群山。
草长莺飞,蝶翔花语。小方方和靖哥哥漫山遍野地奔跑着、追逐着、嬉戏着,采摘那红艳艳的映山红和黄灿灿的金凤花。一道道岭一条条川,均被这两个青春懵懂的少年走遍;一串串笑一滴滴汗;都是这对青梅竹马的孩子洒下。白阳山上,花草缠绕,空气新鲜;白阳山下,泉水叮咚,甘甜可口,这是小方方和靖哥哥成长中的共同记忆。暖雾轻飏,鸟语花香,点缀着他们的无忧无虑的童年;青山绿水、牛群青草鉴证着他们拉手时的画面。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天,小方方正在明媚的春光里和靖哥哥玩捉迷藏的游戏时,忽然感觉到左脚猛地一阵生疼。低头看去,脚腕处赫然排列着几颗血红的牙印,一条满身疙瘩的毒蛇迅速朝青草深处爬行而去。她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哇哇大哭起来。
靖哥哥从来都不忍心看到小方方流下任何一滴眼泪,小方方不但是他的邻家小妹,而且还是他最想保护的人。每天太阳快下山时,靖哥哥都会在绚烂多姿的晚霞中和小方方玩一个“猜木棍长短”的游戏,输的那一方就要负责赶牛回家。然而,每当小方方输了的时候,靖哥哥总还是会主动承担起赶牛的责任。只因为小方方是邻家小妹吗?
听到小方方的哭声后,靖哥哥飞快地从刚刚藏好的石洞里跑了出来。看到那几颗渗着鲜血的牙印之后,他毫不犹豫地趴在小方方的脚腕处,用嘴狠狠地往外吮吸着毒液。小方方被靖哥哥的这个动作惊呆了,瞬间羞涩的红霞湮没了如花的俏脸,正流淌着的晶莹的泪珠也变得温润如玉,令人忍不住心生爱怜。她顿时忘记了恐惧和疼痛,害羞地想要推开靖哥哥,抽回自己的脚。可是,看到靖哥哥那因为用力吮吸而憋红的脸庞和紧张认真的模样时,小方方又犹豫了,在那一刻她知道了自己在靖哥哥心目中的位置。
小方方正呆愣着,只见靖哥哥放下她的脚停止了吮吸,迅速拔来一根长长的茅草缠在她的小腿上,以避免毒气蔓延至身体各处。并柔声说道:“小方方,别怕,有靖哥哥在。来,我们回家吧”!小方方还没回过神来,就被靖哥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扛到了背上。
在路上,靖哥哥一边哄着小方方:别哭,别哭,一边气喘吁吁地往家赶。可是小方方却一直不停地流泪,不是因为毒蛇的噬咬、渗血的牙印和正在肿起的脚踝,而是因为刻骨铭心的感动和丝丝缕缕的朦胧之爱。靖哥哥早已累得涨红了脸,开始大口地喘气,却丝毫不放慢脚步,并且还温柔地说着一连串安慰的话语,小方方的内心进行着怎样的挣扎和纠结啊?她已记不得这是靖哥哥第几次背自己了,每当青草河发洪水时,靖哥哥都是这样背着她过河。今天山路崎岖、路途遥远,靖哥哥却没有喊一声累,没有在途中停留一分一秒,而是一鼓作气,把小方方背到了藕花村那位老中医的家里。
老中医戴起那副若干年前出土的老花镜,慎重地瞧了瞧小方方脚腕上的伤口之后,脸色凝重地说:“根据这齿印就可判断出是剧毒无比的蝮蛇所咬,不过多亏这小伙子及时吸出了毒液并在小腿上绑了根茅草,否则,这姑娘的左腿恐怕……”听到这里,靖哥哥如释重负,马上露出了干净阳光的微笑。然而,小方方却“哇”的一声扑到靖哥哥怀里大哭起来。葱笼年岁里那晶莹无睱的泪,是为谁流淌?为救命之恩的厚重?化险为夷的侥幸?还是为悄然萌芽的不染尘埃的恋情?
3.
爱,是阳春三月的桃花,一旦攀折下来,就意味着失去;爱,是悄立荷尖的蜻蜓,还未等人靠近,它已振翅远飞。如果不能朝朝暮暮长相依,那么就让我们期许天长地久常相思。如果不能日日月月常相伴,那么就让我们祈求年年岁岁心相印。
靖哥哥十九岁那年,高考落榜了。懂事的他鉴于自家的经济条件,毅然决定不再复读,而是南下深圳打工。小方方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后,哭得像支在风中摇摆着幽蓝色火苗的蜡烛。即将进入高中校门的她,实在无法想像如果失去了心目中那尊至高无尚的神灵,那么自己的心将会坠入一个多么可怕的深渊。如果失去了青春萌动岁月里最初爱上的那个人,那么纯真的感情世界将会进入怎样一片荒凉孤寂。如果失去了靖哥哥,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是夜。月光格外皎洁,甚至还夹杂着些许惨白。藕花村东头的宽阔稻场里,静静地矗立地着一垛垛泛着丰收气息的稻草。在苍茫的夜色里,它们就像一个个稻草人,正偷听着初恋的少年在分别时的呢喃情话。
稻场东边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小方方死死地拽着靖哥哥的衣角,悲泣道:“靖哥哥,我要和你一起去。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然后,她抬起头,用泪莹莹的双眸直视着靖哥哥,急切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在这静默的对峙中,月光却掉进了小方方那纯澈的眸子,盛不下,溃溢了,激起了阵阵无瑕的涟漪在纯真幼稚的脸庞上泛滥成灾。
靖哥哥用手指轻轻地揩去她脸上的泪,缓缓说道:“小方方,你知道我是多么舍不得你吗?可是,我家的条件你也看到了,我没有回头路可走……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一个好的大学……”
小方方在月色下跺着脚,反驳道:“我不上学了,我不上学了,我就要和你一起走……”
靖哥哥无可奈何地笑了,他用手轻轻地按着小方方的双肩,柔声说:“傻丫头,别任性了。还记得我曾经教你的那句秦观的词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听话,好好学习啊……”
语毕。他轻轻地捧起小方方的脸,小心翼翼地吻上了她的唇。靖哥哥的动作那么轻、那么柔,甚至惊不起一只蝴蝶,生怕碰疼了他只想永远保护的小方方。世界那么安静,少年那么相爱。心跳声已覆盖了蛙鸣、虫鸣,月亮不知何时也悄然躲进了云层。只见梧桐树上有几片落叶翩飞了下来,怕是被少年的纯挚情感抖落的吧!
末了。两个少年在梧桐树下执手分道去,在朦胧的月色里各个还家门。那些飘飞的梧桐落叶,也跟着忧伤起来,一片一片坠落在树下的那片池塘里,斑驳了水中的月影。藕花村东头,不知谁家的录音机里竟在这时放起了那首古老的歌:村里有个姑娘叫小方,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谢谢你给我的爱,我今生今世永不忘怀……
4.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今年已是尚方方在深圳工作的第六个年头了。六年,可以发生很多变化。最显著变化的就是,尚方方在这家跨国公司的职位由基层员工一路晋升至销售部总监。六年,也可以一切不变。不变的是尚方方对当年明月夜里分别的靖哥哥的热切思念。
十二年过去了,在梧桐树下亲吻她的靖哥哥却一直杳无音讯。若不因为他,尚方方怎么会在大学毕业后毫不犹豫地选择深圳呢?她孤单地完成了高中、大学的学业,只因心中有一个坚定的信念―― 去深圳找靖哥哥。然而,她已经到来六年了,却一直没有在这个繁华的都市里找到苦苦等待的那个人。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靖哥哥,难道你忘记了十二年前,明月夜,桐树下,稻场边,我们的初吻吗?难道你忘记了十二年前,藕花村东头,翩飞的梧桐落叶中,你和小方方执手分道时曾许下的诺言吗?如果你还记得,请你即刻出现在我的眼前好吗?如果你已忘记,难道我艰难的等待和寻找还不足以帮你找回那份记忆吗?
这些问题,尚方方不知在心中问过了多少遍,然而,一直没有人回答她。难道爱得还不够真吗?难道爱得还不够深吗?难道缘份真的已尽了吗?不。不。不。尚方方固执地在内心里否定了这些问题,她坚信只要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5.
深圳,罗湖口岸。
尚方方欢送海外事业部的领导们回香港之后,便落寞地在火车站广场旅客专用的休息平台上坐了下来。看着广场上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群,她隐隐自问:为什么每天都会有这么多人来到这座城市呢?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寻找?赚钱?圆梦?旅游?爱情?他们快乐吗?他们幸福吗?……尚方方兀自浅笑起来,轻语道:我只是为了寻找靖哥哥。
尚方方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后,便起身走向火车站停车场,准备取车回公司。在停车场的拐角处,她忽然看到三四个戴着墨镜,身着黑衣的粗壮男子正在踢打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子。只听那个被打的男子嗷嗷哀求道:“大……大哥,饶了我吧……我下个月……一定会还钱给你们……我……我再也不吸了……”听见这句断断续续的话,尚方方猜测肯定是那个瘦瘦的男子吸毒,欠了那帮人的毒资。这类事情新闻媒体经常报道,在这座城市见惯不怪,实属常事,尚方方准备绕道而行。
这时,那帮黑衣男子中的一名恶狠狠地骂道:“妈的,还等到下个月,今天不还钱,老子就要了你季靖一只手。我没功夫跟你闲扯”!什么?季靖?难道是我所认识的季靖?难道是靖哥哥?尚方方立刻停住了脚步。她猛回头,恰好那名瘦弱的男子也抬起头,只见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鼻孔正往外淌着鲜血。
啊!这是一张多么熟悉的脸呀?额头左边的那条疤痕还是十三岁那年,在白阳山背她回家时在山路上摔的。这是一张令尚方方怎样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脸啊?正是因为他太瘦,所以脸的轮廓和十二年前一模一样。没错。这就是苦苦寻觅着的靖哥哥,苍天,你终于被我的诚心感动了吗?
尚方方不由分说,立刻奔跑过去,优雅的高跟鞋着点儿被扭断纤长的跟。她扶起这名浑身是伤的瘦弱男子,急切地喊着:“靖哥哥,靖哥哥……你是不是靖哥哥”?这名男子惊愕地盯着尚方方看了好半天,脸上的表情由冷漠呆板渐渐转为悲凉欣喜,那浑浊的双眼流露着老年闰土喊“老爷”时的麻木神态。火车站广场上的喧嚣沸腾似乎嘎然而止,只听见他那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提问:“你是小方方吗”?
“是。我是小方方啊,靖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尚方方抱着这名男子,喜极而泣,男子衣服上的泥土和鲜血染脏了她名贵的职业套装。
“你这死三八,瞎管什么闲事啊?赶快走开,再不走我们连你一块儿打……”那帮黑衣服男子吼道。
“他欠你们多少钱?我还。”尚方方严肃地问道。为最爱的人上刀山、下火海,这名高档写字楼里的白领也当在所不辞。
“不多。也就四万人民币。”
尚方方又像十二年前梧桐树下那个激动的小姑娘一样,雀跃地跑到火车站售票大厅外的自动柜员机上,分批次取出四万元甩给了那帮黑社会。对于年薪逾百万的尚方方来说,这笔钱实在是小菜一碟。
靖哥哥,苍天有眼,神灵可鉴,终于让我找到了你。为了你,小方方什么都愿意做。白领丽人尚方方在心中一厢情愿地兴奋着。一向处事冷静、果断干练的她竟然忘了,十二年的时间可以从天堂到地狱,也可以从地狱到天堂。如果无形中我们早已开始逆向而行,那么今生将再也无法在中点相遇。
6.
三个月后。深圳市第一强制戒毒隔离所。
尚方方开车来接他的靖哥哥回家。在戒毒所里,尚方方为靖哥哥安排的是最优雅舒适的单人病房、疗效最显著的vip治疗方案,当然费用也是最高的。随着收入的不断提高,白领尚方方的消费观念早已由“只买对的,不买贵的”转变为“只买贵的,不买对的”。
宝马x5在北环大道风驰电挚,尚方方在驾驶座上心花怒放,靖哥哥在副驾驶座上沉默呆滞。车窗外,高大的芒果树、椰子树用光的速度飞速倒退,世界马上就要巅覆,我只想与最爱的靖哥哥在世外桃源厮守永远。永远有多远,我就寻你有多远。青草河的流水会断,靖哥哥,我爱你却是天长地久;白阳山的牛群早已消失不见,靖哥哥,我爱你却一如从前。最初爱上的人啊,你是我今生永远无法忘怀的牵绊,在每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和残阳如血的傍晚,你始终是我魂魄的依附、精神的寄托、身心的眷恋!
宝马缓缓驶入香梅北万科城市花园的地下停车场,尚方方柔声说,靖哥哥,到家了,我们下车吧!然而,靖哥哥却如一尊在雪山中被冻成冰雕的老红军,目光呆滞、双唇紧闭,周身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让人看了不寒而栗。难道他坚信传说中的“沉默是金”,想一夜多金,还清巨债,所以一路上都沉默不语?尚方方却无邪地想,也许他还没有从戒毒所那严谨肃穆的氛围中调整过来,便没有在意,像个热情的小八路拉着老红军下了车。
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分飞十二年,终可相比翼,重逢的第一个夜晚,那曾经照耀单纯少年的月亮依旧那么圆。阳台上,当年的小方方和靖哥哥品茗而坐,举杯邀月,只是今日他们的心灵与思想已与十二年前大相径庭。
靖哥哥把过去十二年的生活和经历总结为一句话:“钱难赚,好累,撑不下去的时候染上了毒”。然后,便紧皱眉头,生气地抱怨:“这咖啡是给人喝的吗,苦得要命。”言罢,竟将磁碟内的深褐色液体泼在了花盆里那株极其名贵的兰花上。尚方方惊呆了,这株兰花可是去年移居国外的女上司赠送给她的纪念品。她一直很钦佩那位博学多才、心性高雅、气质脱俗的上司,因此对她送的礼物也视如珍宝,可是今天这株兰花却……却遭受到这般玷污,尚方方在那一刹竟然产生了杀人的冲动和愤怒。
然而,肇事者是最爱的靖哥哥,她还能说什么呢?深褐色的咖啡在兰花那优雅的叶子上一滴一滴往下淌着,仿佛失恋的少女在孤独无助地啜泣。尚方方怎么忍心纯洁的兰花受此蹂蹂躏呢,她只好取来洁白的棉布轻轻地擦拭少女脸庞上的伤心的泪,就好像十二年前靖哥哥在梧桐树下为她拭泪一样。
靖哥哥对她生气失望的眼神视而见,大踏步走向卧室后,用盘古开天辟地的力气“砰”一声甩上了门。尚方方吓得猛地一颤,心在五脏六腑里抖了起来,她预感那份人生最初的爱恋恐怕将回不到从前。
有些爱,一旦错过,就意味着永远失去;有些情,一旦别离,就意味着质变;有些人,一旦落入尘埃,就无可避免会失去天使的情怀。
7.
爱情价更高,工作应继续。尚方方坐在由机杨开往市区的大巴上屈指一算,耶,这次去欧洲出差已经整整一个月了。不知我的靖哥哥,你一个人在家是否安好?习惯我家那只设计独特的浴缸了吗?没有再把来打扫卫生的阿姨当成小偷暴打了吧?是否记得给阳台上的兰花浇水呢?是否已经恢复十二年前青春飞扬、活泼勇敢的模样?车窗外,霓虹闪烁,灯红酒绿,白领尚方方还有些单纯的内心里憧憬无限。
梦境无尽,路有尽。电梯里,邻家那位梳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妹妹向尚方方坦言:“方姐姐,这几天你家为什么总在深夜有人聚会呢?吵得我们大家都睡不好觉。”尚方方一头雾水,有人深夜在我家聚会?接着,小妹妹又说:“方姐姐,你们能不能尽量安静点儿呀,我们都快要期末考试了!”尚方方连连点头说,好,好。
尚方方打开家门顿时愣住了。客厅里一片狼藉;沙发上的垫子被扔在地上;玻璃杯的碎片随处可见;饮水机的开关在打开着,一桶怡宝纯净水在地板上汇成小溪……天哪,难道家里被小偷光顾了吗?她隐约听到卧室里有一种很奇怪的声音传来,似有若无,忽急忽缓,没错,小偷肯定还在继续作案。擒贼心切的尚方方推开卧室门的时候,又一次惊呆了。
只见她那干净整洁的席梦思大床上,一对男女正在翻云覆雨,投入得甚至连她进来都没有察觉。那条为了怀念靖哥哥背她趟过的青草河,而专门买的印有青草图案的床单也被揉得皱巴巴,像极了八十岁老太太额头上被岁月刻下的皱纹。床头柜上还残留着吸剩的白粉和叫不出名的工具。尚方方霎那间感觉到天崩地裂、风起云涌,沸腾的热血直往胸门冲,她以为自己要死了,不得不颤巍巍地扶住了门框。她以为自己要与爱情的童话世界隔绝、坠入浑浊的人间,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聚集了所有的气脉与力量用最大的声音吼道:“滚”!难道这是爱情死亡前的回光反照吗?
一个女人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亲眼目睹自己最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上床,而且用的还是自己的床。赤luo的男女裹着原始的欲望夺门而逃,只留下浑浊不堪的空气和触目惊心的影像,这让苦苦眷恋着靖哥哥的小方方情何以堪?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尚方方终于明白,靖哥哥已经死了。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是那个只愿保护她、疼爱她、在梧桐树下轻轻亲吻她的少年真的已经死了。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载不动的何只有愁,还有这十二年来的无尽的思念、等待、寻觅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痴迷!
打开家里所有的窗,尚方方惟闻牛郎和织女在鹊桥的呢喃细语。月,是当年月;人,是陌生人。情已逝,爱已变,你不是我,你永远不会懂得我。早知道是这样,如梦一场,我才不会把爱都放在同一个地方。我同原谅你的荒唐,荒唐的是我没有办法遗忘。皎洁的月光轻轻地笼罩着满眼泪花、身心俱疲的尚方方,她静静地站在阳台上的兰花旁一动不动,像一尊俯瞰众生的自由女神。忽然,尚方方优雅地笑了起来,笑声中虽然掺杂着不舍和心伤,却也饱含着坚毅和能量。最初爱上的人已死,明天,她只能还是这座城市最高级写字楼里的白领尚方方。
夜风拂来,乱了三千烦恼丝,惟不乱的是那颗知道靖哥哥已死后的冰冷的心,在停车场偶遇的只不过是他的躯壳而已。嫣然巧笑的尚方方听到邻家的羊角辫小妹妹正在背诵课文: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钗,向一匹猹尽力的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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