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长假，原说出去走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真的放假了，我却懒得不行动弹了。昨天看天气还好，我想就近出去看看。虽说陕西是中国历史的故乡，可真的要出去走走，还真的就是不知道该去哪里。

早晨天就开始热了。今年的春天也是怪异，前几天还冷得好像在冬天，可过了才几天，天气突然就升温了。吃完早饭，我说去邻县的桥陵看看。其实那里也没有什么可看的。多少年的风雨沧桑，在那里只留下了一座荒山和许多大型的石雕。这些年我已经去过好多回了。倒不是那里的风景值得留恋，而是葬在那里的主人一直在我的心里留有位置。

桥陵是唐朝李旦的墓地。这位历史上很难说是好是坏的皇帝，他留下的传说在今天总是让人津津乐道。一千多年前，李旦可以把皇位让给母亲，后来有让给儿子。就是这么一位让皇帝，不知道为什么，留下的遗迹却能保存到今天。

桥陵离我们不远，大概也就三十多公里的路程。大好的天气里，我没有用多少时间就到了桥陵的山口。好久没有来了，这里竟然也有了游人。记得去年来的时候，门票是五块钱，可今年涨价了，一张票十五块钱。我问边上的人怎么涨这么多呢？边上的服务人员说，现在什么不涨？他过去一个月也就一千块钱的薪水，现在已经三千多块钱了。不涨门票，他们怎么发工资呢？

说的也是。社会在变化，什么东西都在裂变。如果用哲学的观点说，变化是必然的。不变才是偶然现象。买了票，我走进了山区。除了眼前的路好像被修过一样，其他的似乎和我多年前看到的没有多少差别。我顺着那巨大的石雕群往里走，就是这里的感觉最好。对面乌压压的山给人一种森严的感觉。两边的石雕似乎在向今人诉说一段辉煌和令人心酸的历史。大概步行了十几分钟，我总算来到了山下。

我知道，当年的李旦是被葬在这座山下的。我一直没有弄明白，当年的唐朝不知道是受了那位风水先生的影响，整个唐朝皇帝都被葬在这条山脉上。这条山脉叫桥山山脉。绵延几百里，从乾县的李治武则天陵开始，到这里几乎就涵盖了整个唐王朝的历史。

上山我是不行的。我看到不少年轻人都已经爬到了山顶，我真的很羡慕。因为站在唐王朝皇帝的头顶看世界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呢？我在山下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点燃一支香烟，本来想好好梳理一回大脑中关于唐朝的故事。可是这时妻子电话来了。问我什么时候回家？看来人这一生想自由自在，真的很难很难。也许这就是人生的劫数。当年李旦放着至高无上的皇帝不当，不知道他的心灵里到底都淤积了些什么。

大概是要吃中午饭了，妻子才关心。于是我开始回家。到了家里才知道我是自己想的。妻子以为我中午不回来，所以就没有做饭。这个时候我才明白妻子为什么总要给我打电话。也许到了中年的女人，心思不一样了。

不过妻子给我说了一条新闻。说县里出了交通事故，六死一伤，而且多都是学生。我一听是学生，觉得这世界也太不公平了。死谁不行，干嘛要上孩子们早早点去天堂呢。原来是五一要放假，乡下的父母来城里接孩子回家，三轮车上坐了四个孩子，还有两位老人。在回家的路上和一辆中巴车相撞，结果就发生了这一惨剧。

昨天我还接到一条短信，是县委书记和县长发出来的，让大家注意安全，开心过节。开始我以为是他们例行公事，现在看来他们是在做一项工作。这几年安全已经成为社会的、头等的大事情。几乎天天讲，各级都在讲。只是我有点想不明白，越是讲安全，越是又不安全的事情发生。

前不久县里一家非法煤矿发生透水事故，据说井下是五六个人，可是不知道后来变成了两个人。开始还组织人员抽水，可是后来听说水月抽越多，直到今天井里的谁也没有被抽完。到底井下是几个人，看起来也是成了一桩留给历史的悬念了。

本来是个欢心的日子，不管怎么说是劳动者的节日。可谁料出了这么大的人命关天的事情。我想县长是休息不好了。大概是受了车祸的影响，我再也没有想出去的念头了。昨天晚上看世界斯诺克锦标赛看到很晚，所以今天早晨起来很迟。没有吃早点，我想着把两顿饭合在一起吃，还可以少注射一次胰岛素。

既然不吃饭了，所以也就用不着多活动。我坐在电脑前想看看新闻，可是在qq上看到了一位好友在线。我听他前几天说约了几个朋友准备自驾游，难道他没有去？我发信息问他。他还真的没有去。我问为什么？他说突然不想去了。不过他告诉我，说在县城四马路来了一批江西景德镇的人卖瓷器，问我有没有去看看。

说到景德镇的瓷器，我还是很喜欢的。因为在中国，瓷器那可是少有的引以为自豪的物件。说来也怪，这几年几乎每年都来这么一批。弄得我想在书房里导出放的都是瓷器。至于到底是不是景德镇的瓷器，那就不得而知了。赶上五一假又来了一拨。我自然要去看看的。

我让妻子给我简单做了点吃的，匆匆吃完就出了家门。我们家就在县城四马路的西边住，卖瓷器的就在四马路的中央，所以走了最多也就五分钟时间，我就看到那些琳琅满目的中国瓷器了。

中国的瓷器在世界上是很有名的。就连英语的中国名词也是用瓷器来替代的。可见瓷器在中国的位置是多么的值得骄傲。可能是刚摆好，有几个摊位口上还拉着红线，不让进去。也可能是中午，天气突然变热了，大家都有些不适应。东西似乎还那些东西。我走进一家好像先行一步的摊位，看到一堆大花瓶，我问价格是多少？没想到对方连头都没有抬，就告诉我是两万五。

好乖乖，是什么珍宝级的文物呀，就这么贵。开始我还想和坐在那里的主人辩说几句。可是看到主人已经被太阳和风吹的和非洲患了艾滋病的人的模样差不多。我也不忍心再和他开玩笑了。我问边上一个很小的鱼盆什么价位？这回他们出声，只是伸出五个手指头，意思我明白了。大概是五百吧。可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最多也就五十块钱。

我说是五十吧。不料对方站起身来用那种藐视的目光打量了我半天说，真是开玩笑，这可都是景德镇的珍品，五十也就是看看罢了。原来他说的是五千。这回我不能再沉默了。去年儿子去南昌读书，我去送的，后来顺便去了景德镇。中国的瓷器我知道，说多少价都不过分，问题是看看这些卖货的主人，说什么我也把他们和景德镇的珍贵瓷器联系在一起。

“我说你们这些东西是不是景德镇的东西？”我首次永不友好的语气开始发问。

“怎么不是啦！我的这些瓷器都是官窑的东西。都是珍品。”可能是沿路辛苦了，主人说话的时候，打了个哈欠，嘴张得老大老大。可能是消化不好，喷出的气都有些狐臭的味道。不过他不肯罢休，还想和我在论说论说：“这些东西要是在景德镇，我说的这个数字跟买不到的。我看你也像是个老板，你也算是我的第一位客人，所以就给你打个八折吧。你看怎么样？”

对于中国的瓷器我不懂，可是对于这些挂羊头卖狗肉的人来说，我还是知道一二的。这几年他们一拨一拨的来。其实他们带来的瓷器别说是景德镇的珍品，恐怕连景德镇的残次品都达不到。别看他们要价令人生畏，其实就他刚才要价两万五的一对花瓶，我敢说，给他伍佰元他说不定还要赚三百呢。

“我不是老板。不过你这些景德镇的瓷器我怎么觉得不怎么好呢。去年我去过景德镇，在那里也买过几件喜欢的瓷器。我看你的这些东西说不定就是农村的土窑烧制的。”他一听我去过江西，而且也去过景德镇，顿时态度马上好起来了。

“瓷器这东西和玉石一样，玩的是心情。你说他知多少钱就值多少钱。问题是看你愿不愿意接受。我要价是我的自由，你回价是你的自由。你知道这是中国瓷器的什么吗？”我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给我出这么一个命题。还别说，我还真的不知道这是中国瓷器的什么。

“是中国瓷器的什么？”我问。

“这是中国瓷器的傲气。”他说完似乎很自豪：“不懂了吧。中国是瓷器，瓷器就是中国。你说中国值多少钱？你说中国牛气不牛气！”

他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有点茅塞顿开。原来中国的牛气是来自于中国的瓷器。当然了，还有卖瓷器的这些牛人。说到这点我还真的有点惭愧。中国有两大宝贝，一是瓷器，二是茶叶。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啦，平日就是不喜欢这两样东西。吃饭用的是不锈钢的碗碟。平日喜欢喝咖啡。难怪到了今天，我怎么觉得自己总是硬气不起来。原来是没有和中国的瓷器茶叶结缘。

“原来是这样呀！我说世界金融危机了，我们站出来了，人家没钱了，我们拿出四万亿刺激市场，震惊世界。人家八级地震死伤几千人已经了不得了，我们一个汶川地震死伤数十万人，展现的可是一种民族的之魂。人家的总统好了个莱温斯基，我们就觉得不得了。可我们的大使馆被精确制导炸弹炸得一塌糊涂，结果得出的结论是贫穷了就要挨揍。”

“你说的这些和中国瓷器挨不上。”生意人就是生意人。他觉得我扯远了，而且也影响他的生意，所以开始阻拦我。不过我这回说到兴头了，他怎么能阻拦得住呢。

“怎么挨不上啦？你不是说中国瓷器的傲气嘛！原先我不知道中国的傲气来自哪里，现在你这么一说我才算明白了，都是来自于你的这些瓷器。”我说：“今天我不走了，就坐在你这里当一回孙子，为你的瓷器当一回马仔。”

“你这是……”他显然被我这一句话说的有些不知所措。这时来看瓷器的人也多起来了。这个摊位的品种花色比较齐全，所以来的人也多。只是我们的县城很小，很多人都认识我。看见我就都凑上来了。

“今天我是中国瓷器的马仔，我给大家说价钱。这花瓶两万五，这个是真品。再说了，瓷器就是中国，中国就是瓷器，中国值多少钱？太便宜了，大家赶紧买吧。买回了瓷器就会成为牛人的。”我一说完，大家哄堂一笑就走了。

一连来了几波人，我总是重负这几句话。大家几乎都是哄堂大笑，然后离去。过了两个小时，主人坐不住了。他先是给我递烟，然后是傻笑，最后说：“老板，你就行行好吧，我还靠这些东西养家户口呢。我家有两个孩子读大学，一年就得三万多块钱。我不这样连孩子都供不起呀！你就饶了我吧。”

一说到孩子，我心软了。我拍拍主人的肩膀，点点头说：“别说中国是瓷器，也别说瓷器就是中国。你要知道，中国的瓷器几千年了，可中国已经无数年了。这二者不一样。你为了孩子我理解，可别用傲气说瓷器。更不能说中国。那样会让人寒心的。”

“我记住了。谢谢你！”主人紧紧握住我的手说：“你是个好人，我送你一对花瓶吧。算是交个朋友。”

“那不行！我给钱。”我说。

“你就给一百吧。我这对花瓶是八十块钱收购的。你看……”

“我给你贰佰吧。其中一百是给你家孩子上学的。”我说完叫了个出租，把一对中国花瓶拉回了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