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狐死首丘，落叶归根，乡情，永远是心头那离弃不了的牵挂。是人，都需要有感情寄托的，特别是那些背井离乡的人们。萧乾前辈尚可以在《枣核》里感叹道：“改了国籍，不等于就改了民族感情；而且没有一个民族像我们这么依恋故土的。”那只是一个跨国界关于乡情的感悟。世界上又又多少人可以在一个地方从出生一直守候到死呢？当远离我们故乡的时候，不论是贫穷的山村，还是繁华的都市，故乡永远是我们向往的地方。身在他乡，感悟“不如归去”的苍凉，家，便成了心灵那扇窗户所面向的远方。牵挂，我只想种在我的梦里，成长，关于家，关于爱情，关于博爱……

一、家

家在远方。标准的南方小镇的最北端。南方小镇从古到今都是那么的含蓄，像一个深闺里的姑娘，“尤抱琵琶半遮面”，外面的人，你不会了解她纯洁的美的。我在你的梦里度过了我的童年，故乡，愈是模糊了。小镇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仿佛那是一方与世隔绝的天地。家在那个不起眼的小村子里，天堂，很长一段世间，在我的脑海里，便是小镇上的一切，充满诱惑。

故乡很穷，穷得在我印象中童年我只吃过一次肉，而且是我父亲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弄到的。那晚，我吃的不止是肉，而且是我的童年的美好。再大一点的时候，我才知道那是村里一头病死的牛的肉，我的父亲去半买半讨回来的。我没有抱怨我的家，我的双亲，因为贫穷可以让人走得更远，毕竟，父母永远都在为自己的子女奔波，任劳任怨，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常怀一颗感恩的心呢？

童年就在那黄色的泥巴和漏雨的泥土房里一步步走来的。

那天空是蓝的，那稻田是黄的，那山林是绿的，那村里的乡亲的笑容是清澈的。我们家在父亲努力的经营、母亲细心的呵护下，从一穷二白到手头上有些富裕，这一路，可想而知是多么的艰辛。母亲常说，我们的今天是几担稻谷换来的。他们成亲的时候没有任何的积蓄，是父亲挑着亲戚送的成亲的彩礼――为数不多的稻谷走十几公里的路到小镇上去卖了买种子回来的。

可以说，我们家是种出来的，在那个饥肠辘辘的年代。

以至于后来我都感觉最温暖的永远是家，而且，家乡的黝黑的泥土，土里长出来的东西，都是我梦寐以求的珍宝。别人可能不理解，可每每看到从家乡带出来的东西发芽、成长、开花、结果，等枯萎的时候，我的心又找到了一份久违的祥和。

条件好了，大哥也参加工作了，在小镇上。母亲一合计，父亲同意后，家就搬到了小镇上。理由很简单，正如父亲说的：我们都苦了一辈子了，不能让子女几个像我们一样，过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了……那是父亲的深沉，对一个家，对子女，永远是个伟大的掌舵者。新家很新，有三层楼，像小时候向往的天堂。楼的天台很宽敞，我喜欢晚上一个人跑到上面去乘凉，夏天的时候，可我总觉得缺少点什么。于是，我回到了老家，弄了些蔬菜啊比如瓜、水果啊比如葡萄、盆景啊比如仙人掌，种在的我家的天台。大哥不解，街上卖的盆景很多，而且又便宜，何必花那么大力气来弄这些呢？我是不以为然的。天天上去为它们灌溉，只要我有时间。母亲是赞同的，也许，我只是她心头掉下来的一块肉。母亲如是说。我的缘由，母亲是知道的，以至于假期放假的时候我负责给那些花花草草浇水，去读书了母亲就替我来做这些事。

那些岁月是醉人的，我投入其中而又不想出来。种了辣椒，我便想起来了以前我们一家人在农田你摘辣椒的情景，而此时，又该是收获的季节了吧；种了南瓜，想起村的小溪对面的那块菜地不知还有没有人去耕种，是否荒芜了？要是母亲在的话，那菜地永远是泛着青绿的。那时，我挑水，母亲挖地，然后种下了种子。

等发芽的时候，我已经去外面寻梦去了，小学，中学，甚至于大学，母亲是有种不舍的。每每我走的时候，她都送我到村口，父亲忙，没时间，他只是把省下来的钱往我的包里塞。再到后来，到了镇上，母亲还是送我到公路旁边去搭车。后视镜里，我看到了母亲单薄的身影，也看到了我的泪……

临走的时候，我都会说，记得上天台去浇一下水啊。

而我的包里，放了好多从家里带来的种子。大学五年，是苦涩的，但我的阳台上，那些农作物还是一样的翠绿。种了辣椒，红的，绿的，我不舍得吃，我只把它们挂在我的桌前；种了花生，收获的虽是少少几颗，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像珍宝一样，我把它锁在了我的抽屉里；种了丝瓜，满窗攀爬，像一道绿墙，更像是一丝丝牵挂……

别人不懂，而我始终知道，我种的是牵挂，是一条牵着远方的线，线的那头，是家，是我的天堂。无论我身在何处，只要有那几盆绿，我就满足了，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飞回你的身边。

二、爱情

她在另一个城市，大城市，南方最大的城市。她说，她需要的是宁静，城市的喧嚣让她夜不能寐。我跟她讲了很多关于农村的，关于自由，关于世外桃源，关于农村夜晚的蟋蟀声，关于那一望无际的田野。她很向往，她相信缘分，以为我是上帝怜悯她赐给她的。

然后有了关于我们。

我们相爱了。隔着的不止是城市之间的条条冰冷的水泥路，还有世俗我障碍。我家是农村的，我到了这个偌大的城市，充其量只是山里飞出来的凤凰。而我知道，我只是我老家那屋檐上自由的麻雀。她不管这些世俗的偏见，因为她爱我。爱是无私的，纯清的，不含一点杂质的。正因为如此，才引来了一连串的不解。她的心，怎么就被我偷了呢？

非也。我只是用心了，感动，只是那人性中最真实的流露。

如果我心已死，她在千里之外碰撞过来，也会是粉身碎骨。爱，是我们两颗心撞出来的火花。在梦里，我们相拥而眠。你付出了，所有的等待。

于是，在我的阳台上，有那么一棵，专为你而种。我知道你付出的太多，我只需要时间，不是去证明如何爱你，那是不需要证明的，我只是在铸造我们的幸福的小窝。一个个难熬的夜晚，便是一条条筑巢的草。我种了一棵仙人球，听说，为爱人而种的仙人球，可以活一万年，一万年啊，抵得上我们多少个轮回？我告诉了你，你哭了，你那本是不多的泪水，我怎么忍心呢？

你说，没有你,我的世界将不再有快乐，是你，让我找到了人生真正的意义，是你，让我知道人间还有真爱……

还记得你为了亲情而苦苦的付出，你爱你的家，如果可以，你愿意付出你的生命，来挽回那不堪回首的一切。我只是站在远方，听着你的哭泣声。当你用你那脆弱的身体支撑着那个在暴风骤雨的家的时候，我知道，你太累了。你想要歇歇。而我，爱你，每天都在细心呵护着那个仙人球，还有我们的爱。浇一滴水，你的心里也该清凉一些了吧。

直到你承受不了那些沉重的那天，你对我说：带我走吧，去丽江、香格里拉、石林、桂林……又或者是西藏，反正是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一个宁静的地方。

说完，你哭了。

我都理解的，要不然我的眼里也不会莫名的流下了泪。你只是一直小鸟，外面的风沙很大，我知道你会飞不起来的。况且，你的家人叮嘱过我，要好好待你。责任，是家的延续，有了家，才会是我们爱的归宿。于是，我拒绝了。我不知道是对还是错，也许，关于爱的，永远都没有对错的罢。

你一气之下走了，说是去出家。在华夏万千山上渺小的一角。从此，我没了你的声讯。你若出了家，我便是你那山对面守候你的松树一棵，守候千年，经历风雪的洗礼，直到你回心转意。当时，我就这样对我自己说，是惩罚吗？若是，那也是爱的惩罚。

每天，我只好对着仙人球说，你快点回来吧。

每月，我只好对着仙人球说，你快点回来吧。

每年，我只好对着仙人球说，你快点回来吧。

日子过得很快，没你的音讯已整整一年了。许愿，也有三百六十五次了。料想总有一天，我们的祥物，那仙人球会显一下灵的。每天，在没人回话的qq上留言，拨那个没人接的电话，发的短信是石沉大海。世界上，你就像一缕青烟，消散了，你有在梦里的时候，才可以见到你。

一年过去了，那仙人球还是那样的美丽。我怎舍得它离开我半步？即使是离开学校，到条件辛苦的医院去实习的时候，我也一样带在身边。日落，我们一起看夕阳，日出，我给你浇上一滴甘露。为的只是，你早点回来。

终于有一天，你回来了。

从你的脸颊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我可以看出，你经历了多少的沧桑啊！你哭着说，那是不小心从山上掉下来，脸被划拨了。划破的何止是你的脸？还有我的心啊。你说，你回来，都是因为我，没有你，我是永远都不会回来的了。我分明看到，你哭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泪水，那泪水早就流光了。

岁月，赐给我的太多了。这辈子，我都会珍惜。这辈子，认定的就是你了。若是沧桑，我陪你经历风雨；若是幸福，我陪你笑看人生。回来了，就不走了。我的牵挂，在那小小的仙人球盆里，如果可以，我愿意种上一万年……

三、关于其他

花盆，记得在家的时候都是那些破罐子坏盆子，是母亲用的破得不能再破的时候才拿来种东西的。母亲是个节俭的人，在她的面前，永远见不到浪费的东西。比如那些剩菜剩饭，她说好吃，晚上看了电视后她就去吃了。其实她胃不好，于是，我就养成了晚上去吃宵夜的习惯，当然，宵夜，便是那些剩菜剩饭了。

每每我深夜在厨房弄那些餐具叮当响的时候，我想是母亲安详入睡的日子了。花盆也一样。每一样家具上面都有母亲的汗水。用上了，便是一种安慰吧。

再到后来，我到了大学，种东西的花盆依然是那些破旧的东西，我从来不去买，有些甚至是从家里带过来的。试想，那么远的路，怎么带得过来啊？从校园到家，需要坐一天的车。

学校周围，那些烂尾楼里面，住着很多外地的农民工，而那周围，本是一片荒芜的，现在，都种上了庄稼，是那些背井离乡、颠沛流离的人种的。我喜欢一个人穿过那里，走上半个小时，然后到小镇上去买点东西。不是为了省那两块钱的公交车费，而是我想目睹那些辛劳的人们可亲的背影，还有他们的笑容，当然，还有那一地的乡愁。

再到后来，到了实习医院，我拿那些装器械的盒子或者是朋友那里找来的种那花。那花是我在医院操场那边拔来的，剩下的就是从家里带来的。细心呵护一下，一下子就漂亮起来了。打算送老师一盆花，因为我觉得送什么都不够送这些真实，花一盆又何止是花，而且是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

就这么决定了，那些旧的花盆肯定不行的。到了花店，费了好大的口舌，才买了个二十块钱的小花盆，走出花店门口的那一瞬间，心着实疼了一下。二十块钱，是很多的了。回趟家，都和母亲去菜市场买菜，每一次，母亲都是花很大力气去砍价，到最后也就便宜了两毛钱。我的二十块，可以让母亲少讲多少话啊？

弄好之后，细心养了两个月，当然，那花还是在医院里采的，我只是付出汗水去种了，还有心。那是不一样的。临走的时候，老师收到了那花，很开心，也很久没有看到她那么开心了。我只想说，老师，累的时候，停下来给这花浇一浇水。

关于朋友，还是那年，认识一位朋友，她每天都在忐忑不安，因为工作的事。她想留在这座城市工作，可压力很大。有一天，她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你那盆花怎么那么漂亮啊？”

那花漂亮吗？小小的一盆，是仙人掌。

“想要就送给你咯”我也随口说了一句。

她很不客气，笑纳了。

许多天以后，她打电话跟我说她找到工作了，还要谢谢我送给她那盆花，因为我只要看一下那仙人掌，我就知道了什么是坚持、什么是坚强。电话中，我可以听得出来，那是一种久违的笑声，很浪漫，也很单纯。朋友，只要有心，什么事都不是难事。心情，也可以种出来的。而远方的朋友啊，细数岁月，你们都还过得安详？

今年回去扫墓，在那山上拿了几块小石头回来。那山住着我的一位先辈，在《爱之感动》里是有提到的，她为了等爱人回来，等了一辈子。那是怎样的一种守候啊?这次拿回来的石头，就随我到了这个城市，埋在了花盆里。和它一起带过来的，还有我在老家门前摘下来的一叶仙人掌，开了花的，黄色的小花，很好看。我是第一次见的，那仙人掌在我小的时候就种下了，现在才开花。我打算再种上那叶，等到开花的时候，又会是何年何月呢？它一定会开的。

后话：有一种坚持，叫爱，对家人的爱，对恋人的爱，对朋友的爱。这么多年，我一直坚持，因为牵挂，我把它种在了土里。等守收获的时候，那会是最幸福的时候。每每看到那些，想到那些，我都会知道我的目标是什么，我的生活又是什么，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可遇不可求的。人都是情感动物，若是没了情感，那便是一具空壳，一具行尸走肉了。人可以停下来，但生活不可以停下来，情感更不可以。它需要的是寄托，是精神的支撑。当你种一盆心灵之花，种出来的便是无尽的牵挂了。

李绵　2010-5-1于珠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