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去拿报纸的时候，路过一个修自行车的路边小摊，摊主别出心裁的放着一曲曲慢悠悠的梵歌。摊主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引得无数路人驻足聆听。我更不例外。

我并不是稀罕这种音乐或者这个老头。

只是，这种音乐太让我想家了，也更让我想念九泉之下的父亲了。

2004年春节，我尚在北京漂泊。初一晚上父亲打来电话，问我怎么没有回家过年。我忘了我怎么回答的。只是清楚地记得当时父亲的声音好像哪里不对。

我问他，声音怎么了？

父亲说，病了。

我问，感冒了？

父亲含含糊糊的告诉我，医生说，是胆囊炎。

当时我没有在意，很快就把电话挂了，以往跟父亲通话的时长，一直就是那么短短的一二分钟，这次也不例外。

晚上躺在床上，我突然感觉不对。父亲的声音明显变得迟缓呆滞，还略有急促喘气的杂音。凭自己的直觉，父亲绝不是胆囊炎难么简单！于是，一早我就打了辞职报告。

初六早上到家。一进门，我惊呆了！床上躺的那个人就是我的父亲？！面黄肌瘦、头发乱轰轰的、腹部高高隆起、以往精神百倍的一双眼睛此时此刻竟然深深的陷了下去，虽然很高兴看到我归来，可那眼神已明显失去了他原有的灵光……原来，父亲整个人都变了形！一向多愁善感的我禁不住泪流而下！幸好还有一副眼镜被家里的暖流罩上了浑浑的一层水雾。我假装擦眼镜也迅速的把泪水一揩而干。

中午，大伯悄悄地告诉我，父亲得的是肝癌，已经晚期。医院也不收了。对于癌症一词，我当时并没有多少真实的感受，所以表现很麻木。却时常见村里寺庙的一位年老的女僧人常来我家教父亲念佛。从那时起，父亲就开始跟着录音机唱起了梵歌……

我当时不能理解父亲，念那东西有啥用啊？人都憔悴成这样儿了！可是每次回到家，一看到病容不堪的父亲躺在床上孤独伤悲地唱起那些梵歌，我这心里就潮涌般难受的很；一听到父亲跟我交代那些生离死别的话语，鼻子就一阵阵的发酸，一阵阵的闷堵。我是家中长子，却又天性柔弱，父亲不禁声声叹息、不住的念叨着我不久就要扛起的责任！而好多回，趁家里没人的时候，父亲都会悄悄落泪！

14天后，父亲永远的离开了我们！今天想来，陪伴父亲左右的那些时光又是何其短暂！这一生就那么短短的14天，跟那短短的一二分钟又有何差别？病重期间的父亲几乎滴水不进，神志时好时坏……最后，在他生命的最后几个小时，竟然跟我要了一把自家爆的玉米花勉强地吃完了！而且，他还特意问我，那些玉米花是不是奶奶炒的？我含着泪点了点头。几个小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年仅41岁的父亲，就那样酸酸的告别了这个世界所有他爱的和爱他的亲人们。父亲的突然去世，才终于使我明白了父亲当时那种种无奈之举。下葬那天，我特意把陪伴父亲最后一段岁月的那个小录音机，埋在了他的坟头。

时隔五年，再听那些梵音，感觉自己一下子竟老了许多……　

我渐行渐远，以至于我再也听不到那些幽幽的调子。可父亲临终时那一幕幕无助的画面却让我犹记如新。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结束这无休无止的漂泊生活？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像模像样的给父亲上一回坟点一炷香磕一个头？我更不知道，那个被我埋在父亲坟头的小录音机，是不是也能陪伴着我清苦的父亲，落迹天国？！

张小皎

2010年05月01日太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