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住的房子，客厅还是有的。按说有客厅就有电视柜，有电视柜就有电视机。且能买得起房子，就该能买得起电视机。可实际情况是，该放电视的地方一直都空着。刚开始还有些不习惯，现在时间长了也就不介意了。倒不是一直没有，也不是太穷买不起，是因为电视机搬卧室里了。本来老婆说要再买一台的，可我说现在都低碳生活了，所以也就断了这个念头。

要说电视搬家这件事，还是有些原因的。那是去年秋冬，暖气还没来的时候。那时节老娘和我们住在一起，老人家八十有四了，眼神不大好。看电视就不能坐在沙发上，而要搬个小凳坐在离电视很近的地方。这小凳肯定没沙发舒服，时间长了就累。这个发现是老婆先看出来的。这是其一。其二当然还有老婆自己的打算。那时节屋里较冷，而老婆生来微血管循环不好手脚冰凉，平常就愿钻被窝。两者加在一起，就有了电视搬家的决定。

按照家里的惯例，老婆管决定，老公管执行。于是找了一个小桌子权当电视柜，再找一段馈线凑合接在一起，再把墙上打个洞穿过来，第二天就在老娘睡觉的床头看起了电视。下一个周末，又在旧货市场上买来一个小小的“炕桌”，这样这套装备就齐全了：不仅可以在被窝里看电视，还可以盖着被窝在床上吃饭。

对这些家当，最满意的当然是老娘了：喜滋滋的看屏幕里的人们喜怒哀乐，争吵打架，完全不管你什么事，你尽可以倚着被窝，也可以靠着床头，还可以干脆躺在被窝里头。要吃饭了，看着儿子媳妇把一盘盘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来，边吃边看，边看边唠。饭后还可以接着说白天的故事，甚至隔三差五的就着炕沿泡一阵子脚，然后三口盖上一张大被神聊。

这情景颇有点当年乡下热炕头的味道。那温馨，远比一本正经的坐在大饭桌上吃饭要暖和的多。那亲切，远比坐在冰凉的小凳子上死盯着要舒服的多。对此，老婆尽管不表现在脸上，可内心里的高兴当然也很充盈。

春天暖起来的时候，老娘下乡了。这“电视间”就成了我们俩人的世界。按说结婚快三十年了，所谓的缠绵早已成了历史。平常俩人说的话也少了，一个眼神就明白了的心思，干吗还要动嘴皮子？

可还是有很多事，要在床上完成的。第一件是每天必备的功课，那就是替老婆挠痒痒。反正也不知道她是皮炎还是皮贱，反正最高兴的就是让你使劲挠，直挠到整个后后背如半扇猪肉那样红起来才过瘾。做完这功课，就把一双拔凉的脚丫子塞到你怀里来。这脚丫子可不是什么三寸金莲，不臭吧也绝对不香，可人家这么“情意”你怎么也得表现点“绵绵”吧，毕竟这东西不是哪个怀都肯送的。再有就是过一段日子，有幸还要给剪脚趾甲。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有老婆这样的爱好，反正我自己绝对不愿让别人剪。这里有剪长剪短的爱好，还有对别人的不放心，更有剪的不同方式代表的不同意义：用什么类型的剪刀，是抱在怀里剪还是放在面前剪，是使劲剪到嗷嗷叫还是温柔到一点感觉都没有……反正这里学问太多，一句话说不完。不过对自己的手艺和态度，老婆肯定是满意的，否则也就不会成为正式功课了。平常的日子，对老婆来说，三堂课必不可少。日子就在这挠痒痒，抱臭脚，剪指甲的琐碎中，一天天的过去。这其中的滋味，是不是包含了情爱不敢说，反正经常让那吵吵闹闹的电视，成了没人注意的陪衬。

有时候，电视还响着，俩人屏息静气的听对面的老年两口子又吵起来。有时候，俩人又无聊无赖的说起楼下的中年两口子分开的原因。反正结论往往是叹息不可思议。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二十多年的老夫妻说散就散了，三十多年的老夫妻还吵得那么凶，谁都不是别人肚里的蛔虫，这其中的矛盾，大概用“人民内部”来定义，显然是不够的。

客人来串门，不好意思带人家到卧室，所以还会觉得没了电视机的客厅光秃秃的。可还是没搬回来的意思。客人是客人，主人是主人，家是为主人准备的。就现在这个样子挺好，不管是电视，还是床铺。

时常的想起来，觉得生活不易，如同两个人的世界，最简单也最复杂。感情这东西也一样很难解释，如同要定义什么叫馒头一样难。缠绵也是如此。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组成家庭，如同两段不相干的铁组成的铁轨。如果泾渭分明，就如被枕木固定了一样，看着离的很近，但就是永远也走不到一起。而假如中间有了感情，就会相交相错，缠绵出很多层次，很多花样，出现很多意想不到的结果。

看着很般配的两口子，说离就离了，离的原因一定有很多，但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应该是二人之间太独立了，缺少了感情的缠绵。而正是这软软的缠绵，却可以摧毁一切障碍，或者成就一切妄想。

就说电视放在哪里，看似简单其实不然。不管什么方式，只要俩人不介意，只要不妨碍别人，那就让我们百变常新、花样有理吧。床不仅是做爱的地方，还可以有很多其他用途。电视不仅是了解信息，还可以沟通感情。不一定只是在床上睡觉，不一定只是盯着电视看，在睡觉和看之外，还有微妙的体味呢。

平淡的日子，并不是要俩人把爱时时挂在嘴上。捏捏后被，挠挠痒痒，剪剪指甲，都是爱的表达方式。反正这辈子就这样没出息，很难想象离开老婆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老婆应该也是这样想。

于是就在这平淡里，日子也就变得有滋味了，有滋味的日子也就照常过下去了。也许这就是生活。什么时候想起来，里面都有一种甜蜜的美。

于木鱼宅

2010-4-30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