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庐里出来的都是人才吗?想当初孔兄住的茅庐是又偏远又破败,怎一个“惨”字了得?也不知道是因为孔兄的出山而使茅庐出名还是那样的茅庐铸造了孔兄的一世英明。无从考证,就当是茅庐里出来的都是人才吧,至少在某一方面是。我的大学属于中国大学里的茅庐级别的,当读到三国,了解孔兄,我的心态就没有不平衡过,也就把自己当人才了,甚至还庆幸,只要在这茅庐里后悔五年,以后总会有出头之日的。
五年过后,我站在珠江岸边,环顾四周,风萧萧兮,毕业了,自己成了地道的正规的医学生。壮士也,非我莫属!何等豪壮啊。好好准备一下,找个好的工作,努力干一番事业,到时,房子小车美女都会有的等等。这是和同学谈的最多的话题了。尤其是这凄清的晚春,同窗五年,将要各自奔自己的前程去了,难免有些伤感,肯定是要说一些激动人心的话来稳定一下军心。风轻幽暗的那天晚上,我们十几号人就聚在以前经常吃饭的那家小饭店里,美其名曰“红火饭店”,老板是个女的,长得匀称,说话好听,东北口音,说来奇怪,旁边那家店门可罗雀,可红火里面天天爆满,比如说我们。是啊,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我的感觉是她的菜是其次,服务态度甚至于话语中都可以体会得到她是知道我们在想什么,缺少什么,需要什么的。出门在外,缺钱你给不了,还能缺什么,就是家的感觉呗。人嘛,感情动物。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无论是从学校来,还是从外地归来,还是实习辛苦了一年归来,我们都喜欢去那里聚一下,寻找一下往日了时光,要是等枉然的时候就不可追了。这次也一样,可也不全一样。我们都清楚,酒好喝,离别的酒最难喝。以后工作了,还能在这珠江河畔煮酒高歌吗?还能过得无忧无虑的日子吗?不尽然。几杯下肚,有的醉了,有的没醉,再满上,结果醒的醉了,醉的醒了,相互扶持着,归去。
这场景,五年来不少见,可确是最伤感的一次。第二天,回家的回家了,只要你有关系;找工作的找工作去了,只要你有本事。我还是没什么准备。况且我不需要准备什么,肚子里有墨水什么时候都可以拿出来涂上几笔的。人才,如是也。
家里来电催了几次,要么在外面找工作,要么回来。一听,形势不对啊,有点紧迫了,这之后才发现,在身边的同学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留下来的大部分都是要补考的。我是没有补考的,人才哪能有补考啊,但在这里呆着也不是办法啊,莫说对不起家里的老父老母,别人看到了还以为你也是留下来补考的呢。
于是,我决定出山,出这间山脚下的茅庐。这茅庐也挺简陋,一个行政楼,两间教学楼,一间迷你图书馆,若干劣质宿舍楼,三家餐厅(两家因质量差被迫停止营业),运动场若干,一个消防池改造的游泳池,一个小型人造湖,湖里除了水草就是三棵莲花,绝对不会错,就三棵,我天天下课回来都数一下,料想会冒出第四棵来,五年过去了,还是没有。是我太天真吗?一天真就是五年,真执著,单是这样的执著,我敢肯定,我绝对是今后医学界的精英。毕竟天时地利我都占了,人嘛,绝对是和的。实习一年,上至四五十的护士长,下至十七八的小护士,哪个不是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之下变得服服帖帖?想到这些,就倍敢兴奋,好像是明早就去斗牛的西班牙斗牛士一样,充满斗志,而那看似威猛的黄牛,和那瓮中之鳖倒是没什么两样。
找一分工作,一份医生的工作,而且单位条件要好,就像那鳖了,迟早会捉到的,况且那瓮也不大。我打算在广东这边捉算了,毕竟待遇好,离家又不远,要是走运的话,还可以顺便钓个金龟媳呢。
想到这些,我还兴奋了半个晚上。因为我还要留半个晚上去赶份简历出来。说来惭愧,有的同学半年前就开始做简历了,而我现在还是一片空白。第一次出征,还是认真做一份出来吧。回头一看,惨了,因为平时我的概念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这样一来,我只顾着自己的素质提升和自己的爱好,倒是忘了要符合大众口味。最终的结果是除了一张大学英语四级证书和一张国家计算机二级证书以外,什么都没有了。我不去偷,也不去抢,更不去乞讨,料想五年好处那么多,要轮也该轮到我了,毕竟大家都是同学。谈那些虚的东西也是伤感情的。可回头一看,似乎不对头了,小沈阳都说了,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原来都是名言的错。我落伍了。不过没关系,还有很多同学没有拿到大学英语四级证书呢。毕竟是国家级别的,含金量高。窃喜!
简历做好了,一个箭步跑到楼下去打印去了。打了三分,都是黑白的,不好看但真实。不像别人的简历,花俏得很,这一朵小花那一句人生格言,这一点红色那一点绿色,要是毛主[xi]在的话,绝对批示:全部是纸老虎。若是有用,那为啥不镀一层金上去啊?金现在不是很贵,才几百块一克。贵的是那种玄妙的东西,常见的比如房子,不常见的比如古代的破罐破瓦。简历握在手里,轻轻的,五年的历程我全部捏在手心,生怕风吹走了,这里近海,风很大,一年就吹四次,一次一季度。
现在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东风说来就来,我的小刘同学兴致勃勃来告诉我说廉州医院招聘,还特别强调了廉州在广东,是市,那是市医院,而且待遇也不错。我一听,好,就是它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对我来说,那么远的山沟沟里,像我这样的人才想去,还不是易如反掌?况且我会粤语,那些小地方的阿公阿婆我是有信心对付的。又一阵窃喜!
清明刚过,天开始放晴了。收拾一下行囊,便踏上了行程。当然,应届毕业生的三方协议书肯定要带上的,要不到时拿什么签呢?所有的武器都带上了,一个钱包,两支钢笔,三方协议书,四件衣服,五页简历等等,空气中充满了紧张的气氛,好像战争真的一触即发。
早上七点启程,步行十五分钟到校门口的巴士站,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再上了一辆大巴,一问,才知道要到廉州至少要八个小时。我是农村在的,知道这八个小时的汽车可以走多远。不过没关系,男儿志在四方,廉州在向北的方向,所以我的志向向北,况且那是我要去征服的地方。正如成吉思汗一样,又或者是拿破仑。我是在深圳实习的,大城市啊,要说广州啊上海啊北京啊会成为我的滑铁卢倒还说得过去,那廉州那样的小地方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么一想,心里又开阔了许多,更坚定了我去征服了信心。男人都是有征服欲的,不管是对事业还是对女人。要是征服了廉州,而又签约了,到时不想去还可以耍一下赖,大不了给点违约金,女人就不一样了,所以我轻易不去征服女人。
这八个小时真是漫长啊,经过了好多座山,也经过了好多条河。感叹我之中华的大好河山啊!
按理都会或多或少有点惆怅的,毕竟离家越来越远了。可也好奇起来了,想必那会是一个世外桃源吧。比起城市的喧嚣,我更喜欢宁静的田园生活,但又怕常年吃田园种出来的菜会导致严重的营养不良的。
所以我闯了出来,母亲是可以理解的。当年送我去读大学的时候,我分明看到她一个人在村口的大榕树下站了好久好久,直到我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伤感油然而生。为不不辜负这多年以来的伤感,我又必须走下去,也算是对一个家有个交代吧。当一个人知道对家有责任的时候,也就长大了。今年我25岁。
好不容易到了,在那山与山之中,我分不清方向,到底我们是从哪里进来的,要是出去,又要往哪个方向走。既来之,则安之。找了间便宜的旅馆。在师姐的帮助下,我们很快对那医院有了更全面的了解。师姐去年来的。我不叫她名,就叫她师姐,师姐不是谁都可以叫了,但可以一辈子这样叫下去。很亲切。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甚至知道了那些老师会出哪一类题。有笔试,有操作,最后是试工,简单,等这几条小鱼捉完了,那鳖也就自然会浮出水面的。
第一天考试开始了,那天下雨。回想起来,倒也奇怪,去的时候是天晴的,可去到那里就一直下雨,等我们走的那天,天又放晴了,也许是天意啊。我们住的小旅店有点远,等我们赶到的时候,人也到齐了。真大牌。心里嘀咕,大牌都是有料的。比如我们。
我们是我和我的另一个同学。他比我理论好,我比他操作好。我不和他比,我和其他人比,他要是第一,我第二也无所谓。
上午考的是专业知识,下午考的是公共知识。专业的东西就不用多说了,有多少墨水就多少分。公共知识就不同,很神秘,不知道考的是什么,害得有个同学看了好久的公共卫生,结果一看题目,是个作文题,议论文,要求摘要四百五十个字,正文五百个字,内容是大学医学生的就业难的问题,其中县级医院的难处是招多少就来多少应聘的,医院根本没得选。对啊,这医院就是县级医院,还怕什么,他们没的选了。第一天很是轻松,况且作文是我的强项中的强项,第二天公布第一天的考试成绩,果不出所料,我排在了前列。
第二天继续考,考操作。不过也是没什么难度,就是心肺复苏。要是见过,也肯定会一二的。来的人之中,大部分都是在医院呆过一年的,少说也有半年的,肯定会见过的。所以说,也没什么问题。结果考试抽签的时候,我抽了个第一。有种“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味道。若真的是地狱,那权当是始作俑者好了。考试开始,我对着模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通人工呼吸和胸外心脏按压。想想就恶心,回去得好好漱一下口,那模型那么破旧,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做过人工呼吸了。委屈啊。出力不讨好。劳动权利每个人都有,为什么我们偏要如此狼狈?第三天公布了第二天的成绩,我的排名继续攀升。觉得好笑的是,我们得到小道消息说考心肺复苏,连夜在旅店里加了班,结果操作成绩也才刚过关,而一个从远方来的小姑娘,却考了个97分,神了,再一看,还有一个笔试不错的考得个17分,更神了。我是不想理会这样无厘头的缘由的,反正一切都在我的计划当中进行。
第三天是面试,我生平没有去面过试,也不知道面试是什么,大概也和买青菜差不多吧,就是看一下青菜新不新鲜,大不大棵,然后再买。为了让我这棵“菜”更具竞争力,我还特意把我的那件西服穿上了,是休闲西服。在学校旁边的菜市场旁边的衣服市场买的,也不过八十块钱。要是外行,一看就觉得最少是一两百买的。虚荣啊。不虚荣不行。倒叙一下,一位同学前几天考试都还行,面试那天穿得很随意,可以说是衣服不整,要是那样去酒店,肯定是恕不接待,果然,结果出来一看,毫不留情被刷掉了。面试是在行政楼五楼,人事科办公室隔壁,和院长办公室同一层。为了显示公平,考之前还是抽签,还把我们的手机和身份证收了去。确实有点“公平公开公正”的味道。面试开始,我第五个考,每个考生大概十分钟,简答三个问题,其中有一个极具创意,是这样的:有一天你提着一袋礼物去看一个朋友,路过领导的家,刚好碰到领导,而领导误解了你的意思,把你的礼物接了过去,你是怎么解释才可以把礼物拿回来又不伤了领导的心。难吧,有创意吧。这跟让我们一个平民百姓去开“神州七号“是一个样的。我们见都没见过,怎么开啊?结果我想了三秒钟,用七秒钟回答。一秒不差。大意是还是领导做主,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还我。转头一想,不对啊,完全不符合逻辑啊,我拿我的礼物,在我手上,腰裤带低一点,甚至还有点故意遮掩的意思,怎么领导就把他拿过去了呢?分明是抢啊,哪有这样的逻辑?莫非是在暗示着什么?以后在我这上班得学会怎么去送礼?大学问啊,我又一阵思索。结果在我的思索中,大部分的时候都是那个院长在讲话,最后我问了一句:问完了吗?他说:完了。好干脆,也不知道是题问完了还是我完了。我轻轻的来,带一下木门,不弄出一点声音。
有点悲壮!
万幸,结果还在成绩还排中上,可能是我老妈的缘故吧,把我生得那么帅,那里面有几个面试官可是阿姨啊,又或者说是我老爸的功劳,从小让我关门都很细心,其实关门是很有学问的,最重要的是关得让屋里的人舒坦,然后期待你下一次来开门。开门其实和关门是一样的。要是我下一次来开门,岂不是在这里上班了?小九九油然而生。
一层层筛选,可谓是扣人心弦啊。可筛掉的人也不是很多,要不然就没人来试工了。试工是免费的劳动力,在这个春天尤其多。真是“应聘有风险,行动要谨慎”啊。
不如归去。来了二十九个,淘汰了九个,留下来二十个。
按照以往的惯例,试工期间若不出现大的失误,比如说你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给弄死了,又比如说你跟领导吵架甚至打架啊等等没有出现的话,一般留下来是没问题的。毕竟出门在外,又是风又是雨的,不容易啊,又何必忽悠我们这帮刚从象牙塔里出来的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呢?况且都是花了血本的啊,期间吃住行自理,还要交两百块的体检费。人生地不熟,吃龙虾啃面包还不是自己的事?还不是没人过问?
体检顺利通过,又攻克了一关,心里甚是舒畅。料想再过半个月,就可以在这里签约了,到时,更不提什么“无脸见江东父老”了,那便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因为试工半个月,我们可交不起对我们来说算是昂贵的住宿费,一合计,肯定要换地方了,而且要换个离医院近的,就像是董存瑞同志一样,那医院就是一碉堡,我们住近一些,扔几个炸弹,努力一下,炸掉它是没什么问题的。有点血腥。我和同学一边收拾旅店里的行李,一边憧憬着:这里算不上大城市,不过也算得上是市,没来过的人是不知道其大小的,尽管还因为公交车没有站牌而每天都在抱怨,我还是比较喜欢这里的环境的,山清水秀,美女又多,又有什么理由不留下来呢?等奋斗几年,买辆车,有时间的时候,兜兜风,多惬意;等奋斗十几年,买个房子,有时间的时候,做几个下酒菜,邀上几个哥们,煮酒论英雄,多舒坦。
“十几年就想有房子,你想得美。”同学一盆冷水泼过来,我防不胜防。
背井离乡十几年,辛辛苦苦十几年,有个巴掌大的房子过分吗?要是不行,我又何必背那么大的一口井跑到这山沟沟呢?要是在老家,一栋自家的楼,破是破了点,毕竟是自家的,房子那么多,一个晚上睡一间,也得花一个星期啊,为什么跑那么远呢?真是的。
同学无言以对。
最后我们找了间医院门口的店,就一张床,什么都没有,二十五块一天。一个鸟窝,要七百五一个月的租金?没办法,这几天雨更大了,下个不停,要是春雨霏霏还好,到时心也跟着霏霏然的。这成天的大雨,教我们无所适从啊。说豪放吧,卖身契还没签,豪放不起来;说悲壮吧,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也悲壮不起来。矛盾。不在矛盾中灭亡,就在矛盾中爆发吧。
试工开始,我们成绩好的在五楼,内科;成绩在后面的在六楼,也是内科。有差别吗?小道消息说是有的,五楼留下来是板上钉钉的事,六楼的可不一定了。纯虚谣言,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撇开那些,一切从头开始,我在修筑我的战壕,等哪一天时机成熟,扔几条爆破竹下去,就大功告成了。我还是发扬了以前住茅庐里的优良作风,不吭不弃,一丝不苟,踏踏实实,虚心学习,做人第一,做事也是第一。鞍前马后,忙忙碌碌,使出了我老妈留给我的吃奶的劲,还是卓有成效的。带教老师还夸我操作能力强。板上钉钉的事,不强都强啊!
试工一天、两天,一天天的过去了,试工也接近尾声了。有的整天偷懒,有的见风使舵,有的踏踏实实做事。我属于后者吧,我承认,我历经沧桑,但我问心无愧。只是稍微有店遗憾,科室离没摄像头,要是有,肯定领导会知道我们的努力的。好多次,六点已过,我要去饭堂吃饭了,要不然就没饭吃了。带教没走,也是,他的饭在家里热着呢,不急。急的是另一个同学,带教一起带我们两个。我就这样下楼去吃饭了,不带走一片云彩。那同学真执著,一直陪在那带教的左右。等我吃了饭洗了澡,回科室一看,两个人都没了。这时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天天上班,晚上还要来加班,有谁看得到啊?还不如陪老师多呆半个小时呢。可我要吃饭啊,我也是妈生的啊!
权且不想那些了,反正我们留下来应该是没问题的。生米煮成熟饭的事,最好不要去想太多。还不如想下一顿该怎么煮,放多少水,火候是多少。况且我付出了那么多,我相信会有人看到的,至少病人看到了,那阿婆也看到了。阿婆也是我的病人,天天查房见了我都笑呵呵的,分明有疼她都说不疼。
其实她的右踝是肿的,肯定很疼,她对别人说疼。对我却是坚持。我不忍心多捏一下。因为我奶奶当初也是脚肿的,现如今想捏也捏不到了。我学医,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我奶奶,等我学成归来,她已随一缕青烟而去了。伤感。
试工终于完成了,晚上我们去庆祝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庆祝逃离苦海还是苦尽甘来。反正那天是挺开心的,两个人,去了一家算是不错的店,点了几个菜,还叫了两个罐汤。补一下。再一看菜单上,还有道“双鞭汤”的,我当时就发誓说过两天签约了,我一定来尝一下这个汤。我不知道这喝汤跟我的签约有什么关系,现在也不知道。试工成绩说了第二天公告,结果一等就是三天。
说是领导在开会讨论,到底谁去谁留。又是一阵感叹,领导开会真是辛苦啊,板上钉钉的事也可以讨论三天。
大家都在焦急等待着,唯独我不急。即使皇帝急了太监也不能急啊,即使太监急了我也不能急啊。我急有什么用呢?乘这个机会,我跑去上了两天的网,告诉我的同学,等签约的时候叫一下我就可以了,对了,那协议书在宿舍里,你到时帮拿一下。同学说好,那到时一起签了。没想到这一刻来得那么快,想想来这里已快一个月了,再过两天,就可以荣回故里了。现在就等那爆破竹往那碉堡里一仍了,几秒钟的事,怎么就花了三天呢?百思不得其解。
那天上午,我在宿舍里睡觉,外面如往常一样下着小雨,我同学守着那公告栏,说了有了结果马上告诉我。
结果出来了,我的总成绩是59.05,不及格,淘汰。
我从床上跳了起来,本来是想炸到人事科去的,咋的往我的宿舍里炸啊。粉身碎骨。
是不是搞错了?是不是名字搞错了?是不是看花眼了?是不是打印机出错了?是不是张贴公告的人贴错名单了……一万个问号也问不完啊。一个箭步,到了公告栏面前,字里行间,是一把把锋利的剑,剑剑直刺要害。幸好老妈救了我,给了我强魄的体格,要不然早就失血性休克外加心脏病突发了。在没猝死之前,零点零零几秒之后,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我的试工分数只有57分。57分是什么概念,好像小学考过一次那么低了,十几年还是头一见到。我要是57分,那其他同学也该47分了。不过定睛一看,不对啊,除了被淘汰的几个不及格以外,录取的那些都七八十分啊,而那些没录取的总分都是59分,不多不少。看一更,害我差一点大笑出来,那个之前分数是第一名的,试工分只有40分,结果他的总分是59.9分。神了。不及格,淘汰。也不知道那同学躲到哪个角落去哭了。
也太难为那些领导了,算那么简单的数学都要三天,不就是为了得到那个59分吗?何必呢?是不是小学没毕业啊?我表示怀疑。
我可不能哭,我需要一个说法。仅此而已。
“做人要有骨气”我父亲这样说,我父亲的父亲也这样说,我父亲的父亲的父亲也这样说……
首先了解分数来源,分数是带教老师打的,我写病历体格检查做穿刺与病人交流跟同事合作,根本没什么大的问题,再一了解,我的带教人好,口碑不错。打分绝对是公正的。
其次是提交查分申请。读过书就是不一样,还知道什么是申请,读书就是好,被欺负了还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办的结果怎么样,但我不管,我已经粉身碎骨了,已经不能再碎了,我还怕什么呢。总比那些颠沛流离的农民工好,不是我看不起他们,我尊重劳动者,我想说的是,又有多少人真正关心过他们的劳动权利。在此,我又想到了“犀利哥”,没出名以前生活平平凡凡地过,出名之后,那些什么人权机构啊,福利机构啊都冒出来了,神不知鬼不觉,还自报家门,生怕不知道他们正在帮助“犀利哥”,只见“犀利哥”一声仰天长啸,拒绝了。试想一下,没出名之前,他们又在哪里?而世界上的“犀利哥”又有多少呢?无耻啊,人可以无耻,但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有答复了,说是下午五点在会议室给我解释。在那个给别的同学签约的地方,
我准时到场,如往常准时上班一样,开始之前还秀了一下我的粤语,我是会粤语的。可开始之后,我坚决用母语,因为我爱我的祖国。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领导。他们爱的只是廉州。
答复开始,首先是他宣读了我的死亡证明——试工成绩明细。我的操作不及格,病历书写不及格,临床思维不及格,分数明确,有各级医生签字为证。那么多不及格,我怎么就弄了个学士学位吗?是在侮辱我还是在侮辱我亲爱的祖国啊?大家一起试工,坐同样的桌子,用同样的电脑,看同样的病人,遇到需要穿刺的,我噼里啪啦就一个人搞定了,我怎么就不及格了呢?怎么就差距那么大呢?大家都是茅庐出身的,几十分啊。学生分分都是命根,几十分的差距能要我好几辈子的命了。我反对。
“反对无效,字字都有医生签名。”人事局的又一盆冷水。我是有点弹尽粮绝的感觉了。
“可我自我感觉良好啊……”我就一道道列出来我是怎么用功的,急的时候我还说我给他们挣了多少钱,桥怎么拆那么快啊?良心哪里去了?公平公开公正哪里去了?如果有天理那该多好啊,因为有天理就有雷劈啊。
毒是毒了点。我心地还是善良的。
“那是你的感觉,完全错误。老师的眼睛是雪亮雪亮的”
要是毛主[xi]听到这句话那该多伤心啊。同学知道我有多大能耐,是那些和我一起从远方来的,排除那些当地的,要说雪亮的,应该是同学的眼睛,当我同学为我鸣不平的时候,领导就当是春天里的一阵阴风,一吹而过。
领导听到的阴风太多了。习以为常。
“我要找领导讨个说法”我对着那个人事局的一阵猛烈扫射。所剩无几的子弹,我真想全部给他。
哪知道我只给了他几枪,他却发了个洲际导弹过来,而且是核弹。
“旁边的这位是纪委的,你找谁去啊?”神了,准备能做到这样天衣无缝的还是第一次看到。当时我就想一阵膜拜。不过我铭记我的格言,死都不能拜。人事科的那个女科长还在一边吹风点火,可说的都是我的不是。还说那么多年头一遭遇到这样的事。天哪,之前有多少豪杰含冤而死啊?我要是有朝一日成名了,真应了那句老话:“一将成名千骨枯。”
为了成名,我决定绝地反击,也许也是最后一击了。
“既然成绩单在这里,给我看一下吧。”我本想要死也得死个瞑目,看到底是不是我的老师签的字,若不是那肯定有偷梁换柱之嫌。要不然是被抢打死的还是被炸弹炸死的还是自己摔死的都不知道,岂不是更冤上加冤?
“不能看”人事局的人坚决说,好像要挖他家的祖坟一样。
“不能看”卫生局的人坚决说,好像要挖他家的祖坟一样。
“不能看”纪委办的人坚决说,好像要挖他家的祖坟一样。
“不能看”人事科的人坚决说,好像要挖她家的祖坟一样。
第一次见识了什么才是真正的“不约而同“,何其壮观啊。我醉了,今生无憾了。还有不能看的?天大的笑话。就隔个两米远,要是我视力好,哪还要问啊,直接就能看到。遗憾的是我视力很差,看东西看不清楚,看人也一般,看社会更是雾里看花。也许现在的状况只是冰山一角,我看到了,也快被冻死在这冰冷的冰山上了。任凭我怎么哀求,就是看不了,想跑过去抢,估计也抢不到,因为人事局的一直都拿在手里,就像是一根救命草,更像是一把白花花的银子……
使出我仅存的一点吃奶的力气,用颤抖的手写下了几个字,就像是古代衙门里的严刑逼供,那一写就是一画押。然后我倒下了。
同学帮我整理了行李,扶着我脆弱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了车站。奇怪,天开始放晴了……
如果以后有了孩子,我会跟他讲他们父亲的第一场战役,如果没讲,那是因为我死了,在那个晚春的晚上。
从廉州坐车回珠海,刚好是晚上……
李绵 2010-4-30于珠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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