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兰生病住院了,而且得的是重病,咋一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里掠过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意:苍天有眼。
我们是一个村子的人。20岁左右时候的桂兰,其实谈不上特别漂亮,但是,她的活泼、能干,贤惠、大方,注定了极好的人缘,在我们这群年轻人中,格外地引人瞩目,许多小伙子都对她有点想入非非。我是唯一没有这种想法的的人。须知在以阶级都争为纲的岁月里,她父亲是大队贫协主任,我父亲是国民党反动军官。在她面前,我感到特别的自卑,连正眼看她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她对此似乎不太介意,每每相邀干活的伙伴时,一定会大声点我的将。众目睽睽,我心里那种受宠若惊的感受啊,不可言状!她是女人中的插禾能手,我在男子中独占鳌头。一天下来,累得浑身骨头要散架了,但见她的脏手向后拢了拢覆盖在额上的一绺长发,冲我嘿嘿地笑。顿时,所有的疲乏,一扫而光。
打击是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发生的。也许是大家见她喜欢和我在一起劳动吧,便拿她和我配对子,其实是开玩笑。桂兰突然脸色大变,生气地说:“少跟我开这样的玩笑!我嫁一百次也不会嫁给他!”
其时,我在水圳旁洗手,她的声音很大,每一个字都听得真切,就像是触了电,我像贼一样偷偷地溜走的,从这之后,我们见面,都有些尴尬,再也没有以伙伴的形式在一起干活了……
时移世易,百事俱非。我以自学成才被录用为国家公务员,她的丈夫接父辈的班成了一名村干部。但是,我们之间的尴尬似乎没有消除,狭路相逢,我大度地冲她笑笑,她也笑笑,是挤出来的,很勉强。她的家境似乎不太好,丈夫的村支书被免职,在自己家里搞饲养、钛粉加工都亏了本。她儿子偏偏和我儿子是好朋友,进城来,被领到家里住宿吃饭是常有的事。我回老家,按一般礼节,她至少见了我应该道一声谢谢吧。可是没有,她见到我,要么远远地闪开,实在躲不过就会板着面孔,绝对不会开口。见她那副模样,我的话都嘴边咽下去了。
两年前,听说她儿子欠下了20多万元的赌债,过年都没敢回家,今年春节前夕,她的丈夫在本村的农庄任副总经理时,晚上偷鸡被捉拿关押在镇派出所了。幸亏农庄老板黎某宅心仁厚,出面担保,免除了这位原村支书的囹圄之灾。
桂兰的的病是在毫无朕兆的情况下发生的,正干活呢,突然头痛欲裂,晕倒在地,被紧急送往医院,经诊断为脑溢血,由于抢救及时,命虽然保住了,但不能言语,不能动弹,全靠旁人护理。前往探视的亲友,她能一一辨认,流着热泪用病人特有的方式交流。
这家收治的医院和我的办公大楼仅隔一条马路,几分钟就可以到达,但是,我一直在犹豫,不知道是否应该去看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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