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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无悔》归队篇(上)wuweiping

发表于-2010年04月29日 上午10:11评论-1条

( 一 )

69年初,去黑龙江支边的杭州青年,几乎赶在过年前都大雁南飞跑回家了。

转眼就到了阳春的二月,在寒意裹挟的阳光下,西湖旁已是杨柳新芽催绿,桃花含苞映红,可是,没有了户口的知青们,无论如何也没有了心情留恋在西湖旁享受明媚的春光。因为那个时侯,国家几乎对所有吃的和用的实行配给制,每个家庭都是按户口发给供应票卷。没有了户口,任何一份票券的享受都被剥夺了。尤其是粮票,有户口的成年人每月只有24斤定量的粮票,那时由于没有猪肉吃,做菜也没有油,所以胃里空荡荡的干涩和难受,我们这些人,只好缩紧裤带挤着份和家里人一起喝稀粥吃杂粮,一日三餐并两餐。那时一年到头,家里难得在饭桌上摆上一碗红烧肉,谨此一刻,家里几个兄弟都会死死盯住那碗肉,眼睛发绿发憷,口水止不住会流下来。粮食不够吃,父母亲就想着办法,不惜冒着被扣上投机倒把罪名的危险,半夜去黑市场买些高价米补贴一下。可是日子长了,对于大多数老百姓家庭,多了一俩个白吃的大小伙子就吃不消了。

其实,我们这些知青从在黑龙江虽然吃的是苞米和高粱,一年也吃不下几顿肉,做菜也没有什么油水。可是管你蹭饱,我们回到杭州的时候,亲人和邻居们都说我们胖了,吃着那些黏黏糊糊的杂粮还能长肉,于是,我们和父母都不约而同想到了:回去吧!杭州西湖再美,已经没有我们知青插足的生存地了,唯有黑龙江的那片黑土地才是我们知青维系生命的家了。

我所在生产队的老乡们真的很不错,知道我们过完年都想回去了,就给我们每个人邮寄了80元钱作为路费。这笔钱对我来说,尤其显得重要,因为我可以手持车票正大光明的坐上火车归队了。

从杭州到福利屯的火车慢车联票价33.24元,中途要在济南,三棵树,佳木斯三个城市中转。所化的时间要三天四夜。那时虽然也有快车,可是快车也不快,一趟列车晚点个七八个小时是极其正常的,更何况,快车的票价要比慢车多花二十多元,所以知青们有钱还是没钱的买的都是慢车票。

70年的三月,我们杭州的好多知青串约选择了下乡一周年的日子,自发的组成了一支返疆大军,从杭州浩浩荡荡的奔赴北大荒的第二家乡。

三月的杭州已经是春暖花开,因为年前回杭州正是三九寒冬,所以那些背回家的棉袄棉裤和棉大衣都得带上。我的行李比别人还多,因为当初去时只带俩纸箱,整一年都已经破了。这回去时,我在杭州清泰街上的一家旧货寄卖商店,花14元钱买一个小羊皮箱,加上棉袄棉裤和棉大衣就装了一大网兜。其实,大多数人随身带的行李都不比我少 ,每个人合起来都有大小不一的三四件行李 。所以,我们男女知青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用一条扁担肩挑行李手提包。

( 二 )

70年代初,文革还在轰轰烈烈的进行着,城市和农村一样到处是乱糟糟的。那时的列车很不正常,说停就停说开就开,从杭州到济南按规定的运行时间只要十多个小时,而实际上走了二十多个小时,正常到达济南应该是中午,而我们到达济南已经是第二天的半夜。在杭州出发时,大家说好到济南转车顺便去看看天下名泉---趵突泉,因为杭州有天下名泉---虎跑泉。可是这半夜三更的去哪里找那个名泉。(两年后,我曾经去了趵突泉,可是那里什么也没有,就一个干涸的水泥池还是脏兮兮的。)济南车站好像比其他的车站更杂乱,因为站台上到处是等候列车的人,一个个拖儿带女,一个个肩扛和手提,还背着大包小包的,见了进站的列车就疯狂的往车门旁拥挤。铁路上的工作人员早被蜂拥的人群挤到角落里去喘大气了。

见这个乱哄哄的势态,我们也不敢出站了,就等着那列凌晨五点从济南开往三棵树的列车。我们这一行人中的父母多数在铁路工作,平常经常在铁路上混玩,加上在红卫兵大串联时,我们好多人就已经扒车周游全国的大城市了,其中也有几个和我一样去年就是一路扒车逃票回家的。所以,我们这些知青虽然没有铁道游击队那种在飞快的列车上跳上跳下的本领,可是也积累了抢在第一时间爬上列车的本事。还有,我们从杭州出发时,就了解了始发车进站前常规的停靠点,当时,我们还随身带了能打开火车车厢门的万能三角钥匙。在济南站台上,我们经过紧急商量,由我和两个男生,只带上轻便的行李沿铁轨去找那趟挂着“济南---三棵树”牌子的列车。果真不出我们的所料,那趟列车就停靠在离站台约一公里的济南车辆段大门不远的预行站台上。我们挨近那节离我们最近的尾车,车上已经有了暗淡的灯光,有一股呛人的浓烟夺窗而出立刻散发在晨曦中,车上已经已经有一名工作人员在生火烧水做杂事了。我们大大咧咧的迎上前去,发现那工作人员和我们几乎是一般大的年龄,这就方便了套近乎的机会。.......

我们几个牺牲了两盒大前门香烟,上的了列车,那工作人员让我们就选这尾车120号后的座位,因为那些座位是不卖的,仅预留给铁路内部人员乘坐。于是我们又派人赶紧跑回站台招呼把大批人马。就这样,我们稳稳的坐上了属于我们该坐的那趟列车。

现在,每到过年都会涌现全国的民工回乡潮,大批民工从沿海城市回西南或安徽和江西等家乡过年,过完年后又返回工作的城市。输送这些无法抗拒的往返人流,叫“春运”,这已经成为我国每年在春节前后必演的一场“天下第一大戏。”在这场大戏中不知有多少个快乐和悲伤的故事在不断的重复的讲述着。而当年,从60年代末开始,政府是有组织的把城市中的学生一股脑儿的送到了东北,西北,以及西南等贫困和偏远的山区,农村。因此,每到春节前后也有成万上亿的知青往返城市和乡村。可那时候,没有人来管这种事情。还有,从山东,河南,安徽举家老小闯关东的老乡特别多,他们几乎也是选择春节前后往返在铁道线上。所以,我们在济南车站上看见的那骇人的黑压压的候车人群,一点也不亚于现在广州火车站的民工潮流。每当我看着今天的节前节后的民工潮流时,就会回想起四十年前自己的故事,一样的苦和累,一样的痛和泪。但是,我们的累和泪是干涩的是无奈的。

在火车一路的行进中,每到一处的停靠站,我们随时都能听见喊天叫娘的惨叫声,也经常看见那些被挤倒在站台上,或被挤下铁轨,而不知道有没有再爬起来的旅客。还有,那时的列车不供应水和食;厕所,过道,座位下和行李架上,只要有空隙能容纳人的地方,都是人挤人人压人,几乎没有一丝可以喘息的隙缝。而从济南到三棵树(哈尔滨)正常的运行是30多个小时,在那么长的时间中最让人难受的是撒尿和拉屎,厕所被人占领根本无法进去,列车员的任务就是每到一个车站去开门和关门,等车厢挤满了人。连车门也无法打开时,列车员的人影也不见了。而那时的慢车几乎一会儿就要停靠,列车停靠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车。幸亏我们坐在车厢尾。每当列车要停靠在比较大的车站前,我们就千方百计的挤到车门前,用我们自己的三角钥匙打开车门,然后就在车厢旁,相互帮助用大衣围成一个屏风,就那样简单地解决了该解决的问题。

两天后,当我们在哈尔滨车站下车时,每个人想到的第一桩事情就是找到一个可以“方便”的地方。人就是那样,在环境中被锻造,无须去埋怨,只应为此去适应。唯有如此,才会积极的想方设法去避免重蹈覆辙,也为此后的人生补添了几处插曲和几多浪花。

从那次以后,我再也没有选择春节前回家。

( 三 )

哈尔滨到佳木斯,再到福利屯,这段旅程就舒服多了。那时,黑龙江的铁路是全国最发达的。老毛子(东北老乡对当时苏联人的称呼)和小鬼子(日本人)为了掠夺东北的森林资源和煤炭资源,建设了错综复杂的铁道线。记得当时仅在黑龙江就有哈尔滨和齐齐哈尔两个铁路局的建制,而在我们南方的华东地区那么多的省市也就一个上海铁路局。

在哈尔滨和佳木斯倒车没有什么麻烦,我们选乘都是临时加班车,因为加班车虽然都是破旧的老式车厢,但车厢中间都有一个大油桶改成的炉子,谁高兴都可以把车厢角落里劈好的松材柈子塞进烧的通红通红的炉膛,在灼热的混浊中享受美美的睡梦。

七十年代,福利屯几乎是我国铁路线能通往的最东边的城市。一年前,我们一千多名的杭州知青在这里下车,谁都记忆犹新,因为半夜的突然停电,在黑暗中,在知青和知青间上演了一场打砸抢掳的悲剧。在这以前的几个月,我因为没钱,独自一人在这里爬上火车,开始了漫长的逃票回家的旅程。对这个边陲的小县城,我和同行的知青的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话语。但是我们都明白,当我们从这里离开,就意味着离开了城市,接下去的路,就是泥泞,就是荒野,就是大草甸,就是黑土地......在这个城市和乡村分界地,,我们知青的旅程还将反复多久......谁也不知道!

从福利屯到我们插队所在的富锦县城有定期的客车,但是从县城到我所在的公社和生产队是不通班车的。东北的三月天,早晨和晚上依旧是零下十几度,但是白天太阳一出来却是暖暖的。当地有句说三月气候的话:一早一晚搂紧大棉袄,正晌午光膀子啃西瓜。就因为这样的天气,晚上的冻土,到了白天就化成泥泞 。

我插队的那个生产大队在富锦县的最南面,如果走大道既公路需要走100多里路,如果走便道只有70多里地。冬天,冰冻三尺,我们坐马拉的爬犁或步行,只要认准了方向到处都能走,即使在松花江面上也能见到跑的溜快的汽车 。可是,到了冰雪开冻的春天,谁也不敢走小路,因为一望无际的草甸子,到处是融化雪水和泥泞的沼泽地 ,那里有看不见却随时可以把人和牲口吞噬的“暖哈”。

说是公路,其实就是一条从头到尾是坑坑洼洼的 ,一脚踩下去难以把鞋子拔出来的泥泞路。这样的路,在我们那里的官称曰:国防公路。每年的六月,我们男女知青和其他壮劳力一起,也会被县上或公社抽调去修国防公路。所谓的国防公路,就是一大堆人分列在道两旁的草甸子里,然后把连草带泥的土块一簸箕一簸箕往中间的路上填平压实,一条路修好也不见掺杂任何沙石和水泥等 。在卖力的往那条所谓的国防大道上添泥填土时,我们知青经常在疑问,这条路能行吗?现在,我们知青就要踩着这条自己修建的公路,一步一步走去。

从富锦县城出来,原来成群结队的知青各奔各的村各走各的路了。剩下继续往南走的还有我们七男七女14个齐整的挑着担子走路的知青。也许是我们离县城远,交通又不方便,平时连邮差也是十天半月也来不了一趟的地方。所以当初离开杭州的家,大家就想着多带些吃的和用的,现在几十斤重的担子压在自己的肩上,而且要一步一步的走回去,也是一肚子的苦水只有自己吞咽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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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夜雨不朦胧点评:

“从富锦县城出来,原来成群结队的知青各奔各的村各走各的路了。剩下继续往南走的还有我们七男七女14个齐整的挑着担子走路的知青。也许是我们离县城远,交通又不方便,平时连邮差也是十天半月也来不了一趟的地方。”
朋友的文字很棒,过去的点点滴滴浮现在我们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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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不朦胧-评论

问好朋友!at:2010年04月29日 中午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