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是人生享受不尽的财富。缘分也许是天生注定的。两个少年时代的朋友,在隔断音讯55年之后,却能在晚年相见,又成为知音,人世间实在难得,人间毕竟有真情啊!
我的父亲80多岁了,是一个退休教师,长期住在偏僻的农村老家。他性格内向,不大爱交往,整天只埋头在读书写作中。母亲死后,他就更孤独了。幸他耐得住寂寞,他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就在他的暮年寂月,突然,一个意想不到的好消息从天而降。
1、陌生来客
2005年7月14日上午,同村的一个老农罗达生带来了一个30多岁的陌生来客,这人一看就是个外地的生意人,他走向前与父亲握手,自我介绍说:“我叫彭章才,从深圳开车特意来找您,是这位老农带路来的。我姑爷委托我先来看看您,这是他写的字条。”
姑爷?深圳?字条?父亲摸不着北了,赶紧打开那字条,只见那上面写着:
“寻人:衡南县冠子街罗家,罗齐清,男,80岁左右。湖南道县七师毕业,教师,原住道县。其父罗国英解放前在道县开南杂店,加工糕点,罗在1950年回老家衡南冠子街教书,冠子街的罗芳成、罗齐发、罗芳梅知道他的情况。寻找他的人:成纯光,湖南道县人,自幼与罗齐清是好友。”
成纯光?一个多么熟悉而又遥远的名字,跳进了父亲的眼帘,父亲为之一怔。一个50多年没有音信的少年好友,怎么突然派人找上门来了?
父亲向来人打听了一些关于成的消息,来人原来是成的内侄,他告诉父亲,成现住在深圳,身体很好,他多年都在打听父亲的消息,可是没有确信。因为彭章才是司机,开车经常要在京珠高速公路的湖南衡南县境内经过,一次,他在衡南县的冠市镇停留了一会,买了一个小玩具,带回深圳后,准备给姑爷的孙子,引起了成对他的一番询问,于是成再次派彭章才开车专程来打听父亲的着落。
2、一只玩具引思念
2005年6月的一天,天气很热,彭章才从深圳开车去湖北,到了湖南的衡南县冠市路上,发了感冒,于是把车开进了镇里的一个私人小诊所,打了针,服了药,好些了。他又去超市买了一个新式的电动玩具。从湖北返回深圳后,把玩具交给了他的姑爷成纯光。成看到玩具很新奇,给孙子一定会很高兴。于是问彭在哪里买的?彭说是在湖南衡南县的冠市镇买的。
“冠市?过去是不是又叫冠子街?”成纯光忽然来了浓厚的兴趣。
“也许是吧,我只是路过,不很清楚。”
提起“冠子街”这个地名,成忽然与一个非常熟悉的好友联系了起来,他就是我的父亲罗齐清。60多年前,成的家与我祖父家,是两代人的深厚友情。但从1950年后,他们就分开了。后来由于各种原因,失去了联系,50多年一直杳无音信。但是,成还记得我父亲祖籍的老地名叫冠子街。多年来,他都在寻访父亲的着落,却毫无结果。现在内侄有了车,而且又到过了冠市,真是天助他也,他派内侄一定要在冠市找到罗齐清。彭领了任务,带了姑爷的“寻人启示”,第二次又驱车到冠市,还是先找到他原来看病的那个小诊所,在那里一打听,巧遇了在诊所买药的老农罗达生,彭章才为他代付了药费,请他带路。于是罗达生就高兴地把他带到了远离冠市5公里的父亲家里,这真是巧事有缘啦!
3、六十多年前的两代奇缘
成纯光与父亲的友谊,是从小就建立起来的。这还得从我的祖父说起。祖父的祖籍是湖南衡南,但从上一辈起就在道县做生意,祖父开了个小南杂店,自己手工加工糕点。那时,经常有一个生意人来祖父的店里调货,他就是成的父亲成景云。成景云住在道县一个山高林密的山冲里,叫洪塘营,距县城有70多里。那时没有公路,更没有车辆,成调货回家只能靠肩挑脚走。祖父非常体恤他,每次他来,都要留他免费食宿,歇一晚,第二天再走。在晚上,他们喝酒聊天,神侃海聊。成景云知书达理,会诗词书画,祖父也曾是个私塾先生,两人情投意合,感情日笃。成还会看病,是个草药先生,祖母那时有妇科病,多年不愈。成从家乡带来几付草药,把病给治好了,祖父更是感激不尽。友谊的基础更夯实了。
1944年秋天,日寇侵占了道县县城,在日军打到永州的时候,道县城里的商人、居民都走光了。祖父是个外地人,店里有一些货,还有些坛坛罐罐,他急呀,往哪里搬呀?人又躲到哪里去呢?正在焦急如梵的时候,成景云来了。成对祖父说:“老哥,你急什么?东西,人,都到我那儿去,我给你腾地方。日本人决不会跑到我那个深山老林里去,保证安全。”就这样,成景云从家乡叫来了十几个挑夫,把祖父店里的东西全部装了箩筐,又用一顶轿子抬着小脚的祖母走,父亲与祖父一起转移到了洪塘营那个偏僻闭塞的深山里。
祖父一家初到的几天,成景云还免费招待,祖父觉得实在不好意思。来到这里后,父亲认识了成景云的儿子成纯光,他比父亲小几岁,那是还在读初中,由于战争的影响,学校也停课了。父亲在城里呆惯了,初到山冲,一切都很别扭,闷闷不乐。每天,成纯光就来带父亲到山里去玩,看风景,听山泉,摘野花,挖野菜,捡蘑菇,打弹弓,玩游戏,逗得父亲开开心心,对美丽的山村有了感情,还开始爱上了画画,在山里写生。后来,父亲看他没有上课,就主动给他当起了小老师,为他补习数学、珠算、语文、自然等,成也学得非常有趣。两人朝夕相处,形影不离,情深意笃。
1944年冬天,山冲大雪纷飞,白雪皑皑。一小股日本流寇窜到了山冲,成景云一边组织山民躲到山洞里,又一边组织山里的“鸟枪队”,利用隐蔽的地形打击敌人。敌人在这里路过,就匆匆走了。父亲在山冲的雪地里逃难,脚上生了一个肿毒,医院没法进,幸亏成景云的弟弟成纯普是一个会开刀的草药医生,成叫来弟弟为父亲治病,开始用草药敷,后来又在脚上开了4个口子,把肿毒里的淤血与脓全部挤了出来,才慢慢好了。前后两个多月时间,成纯普天天都来为父亲看病,真是让他操碎心了。后来,祖父给他钱,他却不要。这样的医生实在难找,父亲一辈子都记着他,可惜,解放后不久,他就去世了。
在山高林密的洪塘营,祖父一家在成景云家里避难了一年,直到1945年10月,日本投降以后,祖父才把家搬回了道县县城。回来一看,原来的店子早被日本飞机炸成了废墟,只得另租房屋。成景云救了祖父一家两代,如果不是搬去山冲,早就没命了。因为“国难”,祖父、父亲与成景云父子结成了生死相依的两代情缘。解放后不久,祖父与成景云都先后逝世,但父亲与成纯光的情谊一直延伸了下来。由于各种原因,他们又各自东西,音信隔断,失去了联系,彼此间长期思念连连。
4、音信隔断,55年重相见
父亲随祖父在洪塘营返回道县后,1946年考上了在道县的省立七师(现为道县师范),成纯光也在1946年考上了在道县的濂溪高中。从此两人又频繁往来,我祖父把纯光当成自己的侄儿,在生活上对他百般照顾,让他常常在家开心地玩。父亲在师范毕业后,开始在道县教私立小学,1950年祖籍老家土改,母亲是农民的女儿,想回老家分几亩地种,于是父亲也就离开了道县,回到衡南县的老家教书了。
在父亲离开道县后,成纯光也离开了道县,奔自己的前程了。那时,成纯光父亲刚过世,家里已空虚,他跑到祖父那里,祖父知他家底,为了让他到外面找个出路,就资助了他的路费,他跑到武汉去了,在武汉考上了革命大学,后来又分到湖北鹤峰县林业局的一个山区林业站,一干就是40多年。由于那时刚开始工作不稳定,流动性大,双方都不知道对方的工作地址,写信无法寄,更没有今天的电话、手机、互联网,音信就一直被隔断了50多年。
成纯光在湖北退休后,儿子都有出息了,一个在北京,一个在深圳,还有一个在重庆。他经常住在深圳大儿子那里,也经常在北京、重庆及各地旅游。他家富裕起来了,他想起了儿时的好友,于是多方打听父亲的着落,但是他只知道父亲祖籍的一个老地名叫冠子街,而冠子街是一个大地名,有几十平方公里,父亲是一个无名的退休教师,久居乡下,默默无闻,他年老了,也没有精力去踏访。
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这也许是上帝的安排吧,他的内侄彭章才为他的寻友找到了线索,开辟了道路。
2005年8月26日早晨,成纯光请内侄彭章才开车,从深圳开车直达我的家乡,同来的有成的老伴彭仁秀。下午,一对55年相隔天涯的儿时好友,终于见面了。
说不完的知心话,叙不完的离别情,喝不完的家乡酒,写不完的友情诗。
从谈话中父亲才得知成纯光在湖北的工作经历,成在湖北工作了48年,离休前是高级会计师。而父亲却一直在家乡教书,默默无闻!
成纯光这次见面赠送了父亲1000元,又给了我读高中的侄儿400元,还有六大盒茶叶、糕点。父亲回赠了自己的诗词和书画条幅。
从此,他们又恢复了55年前的深情厚谊,信件不断,电话不断,问候不断。
2006年,我侄儿考取了湖南师大,成纯光资助了4000元。
2008年奥运会期间,成纯光邀请父亲到北京旅游,往返都是坐飞机,弟弟陪同前往,在北京参观了天安门、故宫、长城、颐和园等很多景点,还看了残奥会的比赛,所有开支都由他垫付。父亲一生没出过远门,一个老实得近乎木钠的乡村小学教师,算是开了洋荤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80多岁以后,还能遇到儿时的好友,还能得到朋友如此厚实的恩惠!一切都好像是梦,但又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友情是人生享受不尽的财富。缘分也许是天生注定的。两个少年时代的朋友,隔断音讯55年之后,却能在晚年相见,又成为知音,世间实在难得,人间毕竟有真情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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