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妇的抢白

连云叔话不多，为人憨厚。未结婚前，父亲说什么他听什么，要他学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父亲想把木匠活传给他，因此，村里人请他父亲何等木工活，都暗地里交待遇他抽空去看看，好好学一下。然后，他父亲将自家要做的木工活让他试做。但任凭他父亲如何反复示范，他都笨手笨脚的，难上路子。因此，他父亲觉得他带不出师来。也只好叹着气，为他另谋出路。在村戴帽初中毕业后，学木匠不成的他，正好遇上地主、富农摘了帽的年代。他家的富农帽子被摘了。农村开始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长他二十一岁的大哥早成了家，住在祖上传下来的那两间老房里。他的三个姐姐陆续出嫁。他父亲为他积蓄了些钱，让他学做买牛卖马的生意。当然得找人带着他做。开始的时候，买进手，要人家帮他讨价还价，讲好价后，由他付钱。卖出的时候，也要让人家给他出主意，至少要多少钱才能卖。可别人帮了他的忙，他自己不抽烟，就连烟也不会买包烟感谢人家。开始，人家看在他父亲为曾经让过工钱的份上，倒不怎么计较。可时间长了，他自己还没悟出道儿，不能独立地买进卖出，总是依靠人家。又不懂得感恩。于是，人家就开始暗地里捉弄他，让他做赔本生意。甚至在他父母请人为他提成一门亲事之后，教他以买卖牛马的江湖话去找他未来的岳母交涉送日子、接亲的彩礼问题。结果被他抢白了一番。他未来的岳母说：“用这种话和老娘讲这个事，我家姑娘又不是牛马，‘穿破、对包’的，学会做两天牛马生意，你就以为你高哉得很？是哪样事该讲哪样话你都不懂，你在老娘的面前摆哪样谱？”好在媒婆会打圆场，说他是个脑筋不会转弯，想到哪样说哪样的人。虽然不会说话，但忠厚老实，待人诚恳，做活路踏实，以后两家开成亲、兑了眷，只要莲枝娘（连云的女友）会摆布，过日子不成问题。再说，连云、莲枝，这名字改得天造地设，凭这一点都是前世修来的好姻缘。连云是幺儿，是他父母的掌上明珠，长五间的大房子有一半，还有间厢房。每年都要苦出几头肥猪来卖。更何况他自己还会做点买卖。养个姑娘长大，哪家不想找个有房有屋，家庭殷实的人家，让自家姑娘出客后，过日子不愁。他未来的岳母就这样同意了他们的婚事，并在他做生意表面上还风光的那年，按农村风俗结了婚。

婚后，他的牛马生意越做越倒霉。孩子却接二连三地来到人间。父母先后病逝后，他开始债台高筑。莲枝娘越来越后悔嫁错了郎。甚至有人花言巧语地想将她拐卖。生了两个姑娘又躲得了个儿子的她，柳眉一竖，骂那个起心不良的人打错了主义！她说她的老公憨厚老实，但勤快踏实。就算她老公傻，她并不傻，只不过没上过几天学而已。赶场做买卖，算出算进她并不比哪个差！树怕剥皮，人怕恒心。这个时候，外出找工的年轻人多，家中多的老人、儿童，和一些在外难进厂的中年妇女。打工的年轻人大多会寄钱来家。而那时的农村，想吃点菜豆腐，除了冬春时节，做多了可以多吃几天外，做少了又不好做。热天的时候，不能做多。做了又不好做。很多人家，想吃点白豆，只有逢赶场天才能自己买一点或请人代买一点。莲枝娘看到这一情况，就制了套加工豆腐的家什。买了两个厚实透明的塑料桶，一头装成块的折豆腐，一头装菜豆腐，自己挑到附近的村寨吆喝着卖。每天七八十斤的豆腐，换着村寨转上一圈就卖得一干二净。劳力不算，每天能挣二三十块钱。莲枝娘卖出经验来后，就教连云叔去卖。要连云叔每天路两个来回。条件是每天给他两块钱一包的黄果树香烟。要知道，在之前，爱抽叶子烟的连云叔，都是被莲枝娘禁烟的。以至于在他父亲去世安葬后，剩下一斤左右的叶子烟，他的大哥和他争，争得打起架来。有人说他大哥应让给他。他大哥说他不常抽烟，为哪样连云叔要和他争？他本身就爱抽叶子烟，这一斤叶子烟，是他一个月的“口粮”。还是莲枝娘会想。莲枝娘说，让给他大哥，不要争得让人家笑话。再穷也不好靠这一斤叶子烟。争得了也富不起来。她还说她不相信她家会穷一辈子。他大哥说想在埋葬父亲时立块碑，都怕连云拿不出钱来。所以才没立。因为连云叔父亲去世时，他精打细算的大哥，不但勤劳苦奔三十多年，而且三个儿子都能挣钱。大儿子做牛马生意的很精道，包赚不赔。二儿子和小儿子在外打工，也挣了不少钱寄回来。虽然是弟兄，因为穷，他大哥有些瞧不起他。莲枝娘看在眼里，恒下心来，找准路子，开始挑战他的大哥家。仅五年时间，莲枝娘说话就更硬气了。并且主动向他大哥提出为父母重新包坟，并立碑。

莲云叔家的主心骨就是莲枝娘。赶场做像样的买卖，比如买卖牛、马、猪牲口，添置家电，都是莲枝娘拿主意，并亲自上阵。为此，黄老明曾对莲枝枝说：“男人不得出息，婆娘才经常赶场！”谁知，莲枝娘一番话，让黄老明羞得只恨找不到地缝钻！

原来，二十年前，黄老明家婆娘就和村里一个叫田云的婆娘约起出来，趁她们还有几分姿色，就到城里找旅馆长驻下来，以出自己赚钱。并且从此过着卖下养上的生活，不再回家。如今老了，就在城里各找个不知其情的老伴过日子。而黄老明很长时间连家里的娃娃都不管，专门到城里去搞些小偷小摸的事，还被警察抓过多次。后来又混到火车上，趁人不备提人家值钱的包。还加入过诈骗团伙，跑过“三钱”，做过假文物生意。

因此，听到黄老明讲的那种话，莲枝娘说她男人再咋没得出息，她没有丢他男人的脸。有的男人自以为自己有出息，却让婆娘丢尽了脸！还好意思说人家男人不得出息，婆娘才赶场。并说她男人再咋没得出息，没有去偷、去抢、去嫖、去骗。老打老实的，该做哪样做哪样，活得还像过人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