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天，非典就那样铺天盖地的进入我们的生活，成为多少人无法忘记的回忆。而我，不能磨灭的却不是那场灾难，而是伴着灾难走近我的爱情。那是我的初恋，可现在我却只能说：也许，也许爱情曾经来过……

2003/05/11　星期日　阴

从9号算起，今天该是第三天了。到了今天，我仍旧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想要确定的是什么。

认识六年，第一年是最快乐的，高中的事有时依然清楚的浮现眼前。无法否认的是他在我心中是一个有着特殊身份的男子，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让我有莫名的熟悉感。六年来我都无法看清这份好感的真面目，带着迷惑和混乱的感觉就这样一点一滴悄然在心底积蓄起来，直到前天下午。

窗外飘着阴冷的雨，我跷课了，偎在床上发信息。本以否定的大胆的想法，在看到手机屏幕上他发过来的信息时又重新滋长。我红热着脸将信息发了出去，手微微颤抖，身体能感觉到一种冷暖流相互冲击的奇异感觉。下一条该怎么打，“这么轻易就被骗了？”还是“居然自夸自己经验丰富，这么开不起玩笑？”我躺着，死命地盯着手中紧握的手机，飞速的想着自己的退路，却也不死心的抱着一线希望。手猛的震了起来，我一惊，打开信息，不是拒绝，可也不是答应，字里行间透着一种疑惑。我轻轻松了一口气，可心却提了起来，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开始一屏一屏地把信息打过去，那些烦人的条件是我的希望。一个月的期限，对高中的同学保密，冠冕堂皇的理由，充分的自由，让这一切在他眼中只是一个轻松的游戏，为了保有我仅有的尊严。我要让他感觉到我无所谓，和他站在同样的立场，否则我将会输得一塌涂地。我闭上眼，等待，在黑暗中感觉心有些疲惫，往事片断一闪而过。回信息了，依旧是绕圈的回答，暧昧的味道，滑溜的他，始终不肯明确的回答“好”。“那就是答应了？”我加着自己的认定。很想听到他的声音，确定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而不是一个跷课女孩下雨天午后的梦。我拨通了号码，听着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雨敲打着窗户，我想，不知我的爱情是不是伴着雨声来敲开了我的门。　

大姐醒了，六姐回来了，我感觉有点发烧，她们的眼神仿佛将寝室的空气都灼热了。我心慌意乱地听着他的海北天南，话题与我们以前也没很大不同，他的语气也依然没变，可是我却感觉有人捂着我的嘴，什么也说不上来。三姐回来告诉我，老师点名了。我捂住话筒说，我不去上课了，语气竟有着说不出的轻快。惨了，我失控了，我想。

“我要去踢球了，今天晚，啊，有事再打电话给你。”

“这种时候应该讲“今天晚上打电话给你”吧？打一次长途会死啊！”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任起性来。他妥协了。

放下电话，迎接我的是两双狭促的眼睛。面对她们的问话，我有些哑了。我怎么回答？就刚才那样，我们称的上是男女朋友吗？我自己一点都无法确定的事，怎样告诉她们？我才是最想知道我自己身份的人呢。我当了他两年的哥们，四年的好友，我六年来如此定义着他的位置。我从来都摸不清他对我的想法，我只知道，他很喜欢让让，他曾经的初恋；也许也曾经喜欢过盈盈，三个星期前分手的女友；可谁能告诉我，曾经，是多久呢？我是不是在他无聊时，主动送上门的消遣，一场游戏，或是一个记录？甚至是一块橡皮，擦去对某人的回忆？

手机没电了。我关机，充电。应该会在他打来电话前充好吧？他会很早打来吗，或是在很晚才想起来？我非常不安，是谁说24小时不关机的人是被动的，他不关机，却掌握着主动权。我和他理想的情人差得天远，不漂亮，不温柔，不会做家事；他和我的梦中情人也完全是两个模子套出来的，不太高，不成熟，不体贴人，还带着最要命的大男人主义。我们的处境相同，却又完全不同。他努力想将我改造成他初恋情人的模样，我却无法对他说：“请你为了我而改变。”我一向的自信早已消失无踪。我发现自己与普通的女孩毫无两样，而我甚至面对的一份无法确定其属性为爱情的东西，就已将往日的豪情击得烟消云散。

2003/5/16　星期五　雨

到今天已经一星期了，依旧下着雨，依旧跷课。打着雷电攻击却忽然想起跷课而成全的我的第一段爱情。

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心一分神飞机就连连被毁，也就兴味索然了。下机，捧着手机看了又看，却依然毫无动静，心中百味陈杂。原来不喜欢佩手机是不喜欢它随传随到地绑着我，可现在却希望它天天欢快地叫个不停。

一个星期的点点滴滴慢慢渗进我的心，我的身体，感觉心正被一种奇妙的东西填满，渐渐的改变了我和我的生活。我喜欢上的是他，还是爱情？记起六姐的话：“也许，我们只是在完成年少时未完成的梦，我们的骄傲不允许我们不完成。”文字是一种力量，它比语言更直接地击中我的心。我真的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我在乎他，而且越来越在乎；而他，也许从未在乎过我。

他常流露出玩世不恭或是历经沧桑的感觉，我在他面前实在是幼稚可笑。经验丰富的他是职业级的，而我才刚拿到入场许可证。可假若有爱情存在，又是能以这样的标准衡量吗？

我再也没有写过日记，没有记下和他的点点滴滴。在非典的余波中，他冒着被处分的危险，爬出被封的校园，从另一个城市坐车来看我，带着口罩的两个人就相对着傻傻的笑，牵着手走在人烟稀少的江边。非典中已经很难在往日热闹的江边见到人了。

非典平息的时候，他已经毕业，坐上了南下的火车去了深圳，那个他梦想中的城市。他曾说过，在那里等我，等我一年以后毕业去找他。

现在，我毕业了，我也将南下。收拾着行李，发现一封不曾寄出的信，展开，是给他的。

阿亿：

时间过的真快，掐指算来，我们从高一认识至今已经六年了。六年，一段虽说不长，却也绝对不算短的时间，沉淀了我多少快乐的回忆啊。

和你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即使六年后我仍记忆犹新。“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面对我的唐突，你疑惑的望着我，“没有吧？”我们最后的讨论结果是你长的太大众化了。真是一句有够老套的台词，虽然我现在指天发誓那都是真心话，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怎样看也难脱“搭讪”之嫌啊。直到很久之后，我才发觉到，当时你的眼睛是那样地明亮，和我们那次在江边散步一样。

高一是我和你处得最开心的一年。真的，无拘无束，谈天说地，我从不曾如此轻松地和一个男生交往过。那时中午没事就溜去你的座位和你聊天是我最佳的饭后运动，甚至在食堂遇到你也要拉着你一直聊到食堂人走光，拿着饭盒的手发麻为止。你说你练过散打，说你想买一件兵器，我们就认真讨论是三节棍好还是双节棍好。呵呵，你当时从没有意识过我是个女生吧？连我自己都不觉着我是女生呢。我真怀念那种单纯的哥们般的感情啊，到现在我再也不曾拥有过。

你曾说觉得高中时对我的态度并不好，那倒是，你仿佛以欺负我为乐呢。记得在学校天文台看星星的那次吗？你把我的手臂都揪青了一块，即使我狠狠的绊你的脚，你也不该下手那么狠啊，一点都不会怜香惜玉。哼！女生的心眼可是挺小的，一逮着机会我也毫不客气地回敬你。有一次，我刻意把茶泡得超苦的骗你喝，你当场就喷出来了，乐了我半天。只可惜我老占下风，所以提起你总是恨得牙痒痒的。你真的蛮厉害的，不是我自夸，从小到大没有几个男生敢如此欺负我，因为往往他们的下场都是被我整得更惨，只有你例外，想不认输都不行呢。

最让我难忘的还是那天晚上了，我们绕着田径场边走边聊，直到最后宿舍铁门紧锁。翻了好几次围墙，绕了好远几圈路，最后还是回到了田径场旁。那是我第一次在外面过夜，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男生，我怎么可能睡的着。我逃开了，在校园内乱逛。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被校警伯伯给逮了。事后我常想，现实跟书中确实是不一样的。按照书中的剧情，我们应当是在黑暗中迸出爱的火花，谱写恋曲；可现实中，我们却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依旧是普通的好朋友。对我来说，那一夜真的算刺激和疯狂了，是我很宝贵的体验呢。我一直很感激那位校警伯伯，他送我进了教学楼。当我踏进熟悉的教室时，我真的很担心一个人在体育馆边的你，但矛盾的是，不用回去面对你，竟让我安心。现在我很清楚原因了，因为我害怕你，害怕你会改变我平静的生活，直觉告诉我你有这种能力。尽管如此，这些年来，不管什么时候记起当晚的事，我都非常感动，我们的心的距离曾如此之近！

我在高一时就知道自己喜欢你，是对朋友的喜欢。当时在我的想法中，我们是绝对不可能的。那次我有话想对让让说，可你阻在我的面前，让我感觉你骑士般护着心爱的公主，而我，就是一个坏心的恶毒巫婆，想要伤害她。在你心中我居然是这样的人，尤其你还是我所认定的好朋友！这种认知深深打击了我。其实也是热血青春的漫画看多了，跑去瞎搀和，我那会头脑发昏了。不过我也在心里暗暗骂了你好几天呢。当时的我，又如何能料到几年后的今天会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呢？

上了大学，我才渐渐懂得，晚自习时我最喜欢靠窗第四排的座位，是因为以前坐在那里谁也不会发现我望着窗外其实是在看印在窗上的你；走在校园中常常不自觉地扭头看刚从我身边经过的男生，是因为陌生的他身上有你的影子。“看到相似的人就回头已成为我的习惯，相似的发型，相似的服装，相似的背影……然后发现被我盯着看的那个人，也会回过头来看着我。”读到这里，我才发觉曾几何时，我和说那句话的安妮有了相同的习惯。大学里搞活动，要求以班级为单位学跳交谊舞。那是我第一次牵男生的手，感觉全身僵硬，无法动弹。突然，我想到你，如果我对面的人是你，我还会如此排斥吗？　

高三时我说过将来在大学里要写一篇以我和你为主角的故事，记得吗？我写了，这个故事不曾发生过爱情，我们在茫茫人海中相识，相知，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距离是那样的接近却一再擦肩而过。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大一，一开篇就是彼此错过的结局，紧接的是我们相识的经过。我只写到这里就停笔了，因为我再也写不出一个字。几个月后，我将所有的草稿全都烧了。　

你说你高中就知道我喜欢你了，可你觉得那是小孩子式的感情。你的眼光很准确，我的初恋在我20岁时才发生。许久不曾联络，一直以为他在某处幸福地生活，连他的声音、他的相貌都在记忆中渐渐模糊，我的世界已看不到他留下的痕迹时，他却忽然出现了。给老朋友打个电话吧，我拨通了号码。听到他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我的心竟狂跳不止，这种陌生的感觉让我手足无措。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将他忘记了，可现在发现没有，不但没有，而且记忆还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鲜明。我想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幸不幸福！连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我是如此在乎他。我希望那个人能回头看我，他黑亮的眼眸中有我的存在。　

你现在还会觉得我的感情是小孩子的那种吗？你曾是我的哥哥，我的好朋友，友情、亲情、爱情混在一起，我不知道哪种感情更多。你觉得我小孩子气也无所谓，可就算是小孩子，也会很认真地恋爱，也会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即使在大人的眼中那根本就不算爱情。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有勇气的人，坚强而不逃避。在我们又将擦身而过的刹那，我鼓足勇气，伸出手拉住你。上天对我的努力也有了回应。我的眼光一直追随的那个人，他终于也回过头来看我了，他的瞳孔中有我的影子。在你的生活中，我不再是路人甲、路人乙，你可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好怀念能天天见面的高中生活。可即便让我再次回到高中时代，我们当时的关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因为我的初恋在2003年的春天才发芽。“平生不曾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常常在想，你现在在干什么，工作还顺心吗，一个人在远方会不会寂寞？而我，我又能为你做些什么，我有让你幸福的能力吗？我该怎样做，才能让你拥有我记忆中的笑脸。虽带着些腼腆却是那样灿烂。回忆让我真切地感受到现在和你的距离是如此遥远，遥远到看清自己现在的无力、懦弱与不安；却更让我看清了自己有多么珍惜你，多么珍惜这份感情。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都是我珍贵的宝物啊，对我是那样的重要。　

我渴望成为你的力量，也希望你成为我的力量。虽然现在的我没有什么能力，可我会一直努力，一直成长，直到成为一个站在你身边也毫不逊色的女子，与你一起面对一起经历。这样，我就能抬头挺胸，骄傲的对任何人说：“这个人就是我喜欢的人，而我们共同拥有的这份感情，是我的骄傲！”

幻

可是，却不会去到他在的那个城市。现在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另外一个美丽的女子。很现实很现实，现实到我都分不清去年，是不是我只做过了一个梦？收音机传来北京非典的最新消息，去年那样大阵势的sars，在今年却仿佛没有惊起任何人的注意，有如我的爱恋。

依稀记得最后和他通电话的那次，他在那边淡淡的告诉我：“我现在有未婚妻了。”我却只是也淡淡的回答：“哦，知道了，那样很好啊，祝你幸福。”轻轻挂上了电话。爬上床，突然觉得饿的胃都扭曲了，将所有可以吃的东西搬上床来，在黑暗中拼命往口里塞。吓坏的，是起来上厕所的寝室的姐妹。“三点多了啊，你怎么还不睡？黑灯瞎火你坐在床上干什么呢？”我幽幽的回答：“我饿了，睡不着。在吃东西。”她什么也没有再说，自己去睡了。一直吃到看见太阳升起，有很淡很淡的阳光扫在脸上。胃满了，可心却是空洞，而眼角只是干涸，没有半点湿润。闭眼，沉沉睡去，在阳光中。他的生日就快到了，原本是准备今天去邮局寄出这封信的，和他一直想要的zippo。为了这个，我掐指算到刚好在他生日那天到达。可是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啊，我为了对我来说价格不菲的zippo打了一个月的工，那又如何，他不会知道，永远都不会有人告诉他了。在异地，有一个美丽的女子会和他一起度过他的生日，从现在开始的每个生日，而我，只有祝福。

看着信，突然笑了。曾有个不善文笔的女子，为了让你开心，坐在桌前三天，写下她从没写过的文字。一滴，又一滴，打在信纸上，模糊了字迹。单瘦的背影，遥远的记忆，是半年前吗？

原以为，一切就如同一场梦，梦醒了，不留半点痕迹。现在发觉只是在自欺欺人的问着：“我的爱情，是否真的来过？”

（全文完）

ps：

曾在这里发过前面的一段，不过那时没有写完。现在终于能够比较冷静的写完它，就将前面的也一起放在这里，一起发掉。希望所有看到这篇文章的人都能比我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