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州人张某,性豪放,好读书,自总角习读,比至弱冠,已阅千余卷矣。师观其作文,誉之曰:“他日必成当代大儒。”张某大喜,由是轻同学诸人,颐指气使,时作嘲讽之言。
同学多不忿。适有郡内王大户设文擂,冠者可资百金。同学欲折其锐,扫尽斯文于士人,乃诳之曰:“通郡唯兄为名士,给之不取,待何人哉?”张闻言则喜,飘飘如饮甘露,欣然前往。
及之大户所,果见门庭若市,长袍纶巾充盈其中,更彩旗昭彰,观之若霞云。厅内则设方桌数张,士子围而坐焉,或默坐,或高语,或奋笔疾书,或犹豫徘徊,莫衷一是。张某且无赘言,乃轻咳一声,微微揖手,径至桌前,文不加点,须臾文成。大户商贾人,颇不识文,忖张某行文捷,必非才子所不能,遂拔张头魁。
于是张某以为能,士子皆莫出其右,乃自诩“妙才”,每念及此则高呼“高处不胜寒”,恨未见李杜其人也。而郡人多鄙其轻浮,恶与之言,张某亦鄙郡人末学,未知和氏其为玉也。
一日,张某酩酊归卧,恍惚闻读书声。张寻声往,曲折至小巷,则见有一老翁,皓首白须,癯瘦伶仃,捧书吟诵之。张大笑,曰:“小老儿亦知读书耶?未知耄耋可进学否?”翁不答,乃徐徐起生,眄张良久,乃曰:“小子可敢与一试联句否?”张某大怒,恨老翁欺人,惟冷笑不止。老翁乃昂首望月,出联曰:“日月明,明日月,明日日月明日明。”张不能对,色大窘,汗自浃背下,如坠冰窖,诺诺而已。惭怍间,闻老翁厉声言曰:“骄纵而跋扈,轻浮而鄙薄,且叫尔知明教自历历有人。”老翁迎风而立,袖袍为夜风所袭,如帆如幕,翩然有神仙之资。张某两股战战,惶恐不能自持。但见老翁拂袖弹指,有红光自指尖出,直奔张某。张某乃觉额如火灼,痛不能活,嚎啕大作。
乃醒。汗下如雨。及视案头青灯萤萤,方知为南柯一梦。但额上隐隐作疼,急起而视镜,则额生一疤,盈盈拇指大。张大骇,自此改之。
-全文完-
▷ 进入张非三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