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阿q正传》,总绕不开阿q和王胡比赛捉虱子这一节。
你们见过虱子吗?肯定没见过。那是人身上的一种寄生虫,专门吸食人血为生,非常可恶!
那时候,我们的卫生和居住条件都很差,很容易长虱子。人身上一旦长了虱子,就奇痒难耐,坐立不安。虱子寄生的部位主要在人的头发和衣缝里。对付头发里的虱子可以用梳子梳,甚至用极细密的篦子篦,那样就可以把虱子的虫卵——那些絮满头发的白花花的虮子一网打尽。对付衣缝里的虱子则有些麻烦,要把衣服脱了仔细翻捡。有太阳的冬天,一屁股坐在田埂上,脱了棉袄晒太阳、捉虱子,就像阿q和王胡那样摆开架势整,那是极大的享受了。
捉住虱子以后,剩下的就是考虑赐予那些畜生怎样一种死法了。消灭它们的手段就像人类施与敌人的酷刑一样五花八门,除了像阿q一样用牙齿咬得“哔剥”作响外,还可以用指甲掐,用玻璃压,用瓦片焙,用大火烧,用开水烫,用六六粉毒死……看见那些长满细腿,到处乱爬,行为猥琐的畜生在自己手下顷刻间毙命,宿主会有一种报复的快意;同时,看见那些曾经在自己本就营养不良的身体里流淌着的鲜血淋淋漓漓的,被白白糟蹋掉,宿主又会觉得十分可惜。
想起虱子,无限怀念毛主[xi]。伟人身上也长虱子,那是一种近乎残酷的真实。早些年看《西行漫记》,读到毛主[xi]捉虱子一节,先是惊讶,后是窃笑,仿佛自己跟伟人之间有了一次交流,找到某种平衡。那时候,毛主[xi]在延安,日子过得很清苦。他戴一顶灰色的红军帽,穿着打满补丁的红军服,他坐在凳子上接受美国记者斯诺的采访。正说话的时候,毛主[xi]忽然站了起来,解开裤带,伸手去裤裆里一阵摸索。过了一会,他摸出几个寄生虫。伟人任性率真、不拘小节的性格可见一斑。
想起虱子,想起那个年代的一段黑色幽默。那时候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虱子!几乎人人长虱子,连公社书记也长。书记姓赖,有人到他办公室,看见房梁上高吊着他的棉袄,就好奇地问他怎么回事。赖书记老老实实对人家说:“虱子太多了,捉都捉不完,烫也烫不死。我把棉袄吊在房梁上,把它们些狗日的饿死!”真是笑死人哦。那时候,赖书记经常下乡,鞋上粘满黄泥。他骑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吃社员家的饭,喝社员家的白开水。书记身上长虱子,那是一种让人内心塌实的平等。
想起虱子,我会更多的想起普天之下蚂蚁一样的穷人。想起他们缺吃少穿陷进困顿的生活,想起他们愁眉苦脸低到尘埃里的自尊。当然,也会想起他们的智慧,想起几句关于虱子的谚语:
“穷生虱子富生疮”,这是穷人在发牢骚。虱子是穷人养的家虫,但绝对不似鸡狗猫猪一样亲切。想起它们,就想起那段贫困的岁月。土灶燃炊烟,柴床铺破席,穷人自己吃不饱穿不暖,还得用瘦弱的身躯去喂养那些可恶的寄生虫。那些肠肥脑满的富人,他们有更好的条件饲养虱子,却锦衣玉食,为富不仁。坏事做多了,自然会头顶生疮,脚底流脓——那是报应。
“半夜睡觉翻铺盖,日弄虱子走远路”,这句话充分表现了穷人的智慧。穷人做事实在,思考问题也简单直接,釜底抽薪,善于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虱子纵然长了很多条细腿,但以它们的蠢笨,等到醒悟过来,再一次钻进被子接近穷人的身体时,天早都亮了,穷人得起床干活,恕不奉陪。
“账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痒)”,它表现了穷人在面对困境时的洒脱和麻木。身上到处都痒,危机四伏的时候,也来不及区分轻重了,哪一头都顾不上,干脆撒手不管。
“没虱子咬(痒)了”,意思是不要没事找事,凭空给自己寻找麻烦。
……
想起虱子,如同想起老朋友。光阴是个说客,在她的耐心劝说下,人世间的恩恩怨怨涣然冰释。时过境迁,曾经的宿主准备原谅寄生虫,一回头才发现,它们早已消失得了无踪迹。
想起虱子,有点亲切!
2010年4月26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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