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社居性群体动物,人的一切行为方式都能找到深层次的社会根源。精神和物质层面的渴求迫使我们去接触他人,凭借在彼此之间架设和维持某种关系网以期从中汲取自身所需。社交行为是性格迥异的人求同存异的过程,双方最终的目的都是用最小的妥协实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
我们当中有许多人迫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每天都要触及网络。一旦网络成为现实生活难以分割的部分,就不能再将网络世界的交际行为简单视做对现状的虚拟而粗糙的模仿。它已然是现实生活真实一面,离开网络,我们的生活将变得残缺不全。
为了便于理解,我们有必要将这种“现实生活”一分为二,以“平常生活”和“网络世界”两个笼统的概念进行划分。前者归为没有网络存在的环境,后者则纯粹是只以网络铺就的生存平台。
平常生活中,我们在路上遇到某个熟人,展露一个微笑,打声招呼,点头示意,多半是出于一种自然而然的良好习惯。或许,我们并没有意识到那样的行为旨在博取对方的欢心与信任。换句话说,如果你不做出类似的表态,就可能会引起对方的不悦和狐疑,使得你们之间的关系蒙上阴影。幸好那种情况下,往往会有一个精灵附着心坎低声嘱咐:“喂,伙计,露个笑脸吧,虽然你很讨厌他。可那是你的总经理,看在副经理位置空缺的份上,对他笑一个吧!”认清形势权衡利弊之后,哪怕是违心,你也往往能够在表面上迅速做出妥协合作的姿态。反之,你很难说服自己对迎面而来的一个陌生人,或者街头某个乞丐行使类似的礼节,更不会刻意去讨好他。因为你想象不到他们能带给你任何益处,也就难以产生与之接触的欲望,于是便视之为无形。
平常生活中,交际活动之下掩饰着赤luo裸的交易,多半表现为物质层面的利益互换。为了达到相互利用的目的,演绎勾心斗角的内情在所难免。网络世界也不外其中,只是那是精神层面的相互榨取,同时手段更为隐蔽,更具欺骗性。
在网络世界里,一个人选择与另一个人开展交流,初衷也许是出于好奇。况且网络上表现出礼貌是如此容易,不论多么愚笨、木纳,只要机械地活动指尖,“您好”这两个字就会弹入对方视野。礼貌,是通往他人心灵的万能钥匙,是解除对手防御的伎俩,哪怕这种礼貌与内心毫不相干。只要发送出去了,静待佳音吧,不用担心冒味,也不用担心对方拒绝的尴尬,何况他根本就不可能认识你。经过简单的交流过后,当意识到对方并不是理想的追逐对象,你可以毫不犹豫的与他疏远,最简单的方式就是从此对他视若无睹。与“平常生活”不同的是,网络世界相对隐秘的环境,可自由行事的氛围,关系松散,受伤害风险几近于无的特点,使我们在交流受阻的情况下能够轻易做出“放弃”的抉择,而不是想办法妥协。
需要着重指出,网络世界的交流主要是以文字的形式进行。对经常泡网的人来说,将思想转化为文字并不困难,困难的是创造文字的过程。相对于口语交流的快速流畅,打字过于艰辛,反应时间也太漫长了;我们只稍卷动舌头就能道出的意思,在网络世界里却需要花费数倍的气力才能处理完成。两个人从接触到萌生感情和依恋,需要大量的文字做基石,那将累坏手腕和眼睛,这种难度大大降低了人与人之间勾通的欲望。
一个人要维持精神层面的富足和亮丽是很困难的,展现出来更难,何况是采用文字去展现和维持。所以,网络上多数人物的形象往往会迅速失色。为此,我们只会和少数被拟定为“高价值的人”时常保持联系,可这种关系也充满不确定性。一个人想要了解另一个人不容易,仅通过文字就更难。而没有了解就很难获得真实而持久的情感。
不论在任何情况下,人与人都不会无缘无故的靠近和分离。碍于情面我们不愿捅破那样做的原因,或者难以名状罢了。我们跟许多人建立的情谊实际上并不牢靠,它会随同利益消逝。网络是无边无际的欲望之海,我们只是对方暂时栖身的一座精神孤岛。文字像岛屿,却是海市蜃楼,对于苦闷的漂泊者来说,梦幻泡影也是莫大慰藉。
网络世界的情感注定廉价。不论多么炽热的情感,至多也只能幻化成一行行冰冷文字,温暖不了身体和心灵。仔细想想,从对方身上获取的那些慰藉与帮助,不过是一些文字的画饼,暂时的麻药。仅依靠精神食粮为给养,没有物质的哺育,任何璀璨的情感都会最终走向凋零。在那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极其冷酷和脆弱,我们是由一些零碎的文字敲打而成,终也逃不过被另一些华丽梦幻的文字替代的命运。
平常生活中,如果对方能够运用手腕随意侵占你既有利益,剥夺你应有的权力,那么在他面前,你只能选择妥协和死亡。所以,不占强势的一方也很少会冒着得不偿失的风险贸然凌辱另一方。网络世界则不然。在这里,我们以符号的形式存在,文字和图片构成生命的主旋律和延续。在这里,我们是不朽的。我们可以明目张胆的跟任何人撕破脸皮,道义上的谴责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为非作歹谁也奈何不了你。拉黑封号的惩罚作用有限,披一个马甲再注册又可重获新生。这暴露出人性中令人唾弃却正常的一面:扭曲和变态。网络世界,似乎是一个任人为所欲为的天地。
可惜的是,现状不允许这两种极端生活模式单独存活,每个人的行为特征依然受到自身性格影响以及所处环境的限制。利益做为最终导向,使很多人丧失了辨析自我的能力,从而容易把一些错误却充满诱惑的信号条件反射的理解成通行指令。实际上,网络不是虚拟的舞台,它是现实生活的一个真实版面。不管怎样掩饰,我们在网络上的一切行为,都会暴露出个人的品质和性格,可当作窥视心灵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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